第一章 舊夢如刺九月的秋雨纏纏綿綿，打在謝黎蒼別墅的落地窗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
莫桑桑端著燉盅走過長廊，廊燈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指尖的骨瓷碗沿沁出涼意——那是她守在砂鍋邊三個小時的成果，燕窩里加了川貝和雪梨，
是謝黎蒼最近總咳嗽。書房門虛掩著，她正要推門，卻聽見里面?zhèn)鱽頊赝竦穆曇簦?/p>
軟得像浸了蜜：“黎蒼，你還留著這個呢？”莫桑桑的腳步頓住了。門內(nèi)，
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對著書架第三層出神，指尖捏著枚銀杏葉書簽。那書簽邊緣已經(jīng)泛黃，
是謝黎蒼二十歲生日時，在他們就讀的大學(xué)銀杏道上親手壓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
在她身上切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像幅被時光洇黃的工筆畫，
連落在地板上的影子都帶著舊時光的溫柔?！皠倧挠貋?，好多東西還沒來得及整理。
”謝黎蒼的聲音從檀木書桌后傳來，帶著莫桑桑從未聽過的輕緩。莫桑桑猛地回神，
燉盅里的燕窩晃出細碎的漣漪。她推開門時，謝黎蒼正起身，西裝袖口掃過桌面，
那支她上周剛給他換過墨水的鋼筆“哐當(dāng)”一聲滾到她腳邊?！吧Ｉ?。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半秒，隨即轉(zhuǎn)向溫婉，“這是莫桑桑?！庇謱λ榻B，“溫婉，
剛回國?！睖赝褶D(zhuǎn)過身，笑起來時眼角有淺淺的梨渦，像藏著經(jīng)年的月光：“你就是桑桑吧？
黎蒼給我看過你的畫，尤其是那幅《長夜》，筆觸真有力量?！彼闹讣仔藜舻脠A潤，
涂著透明的護甲油，不像自己總被畫具染得指尖發(fā)烏。莫桑桑扯出個僵硬的笑。
她當(dāng)然知道溫婉，從謝黎蒼錢包夾層里那張十七歲的合影里——照片上的女孩扎著馬尾，
穿著校服，和謝黎蒼并肩站在銀杏樹下，
他醉酒后攥著手機反復(fù)摩挲的那個微信頭像里；從他藏在保險箱最深處的那封沒寄出的信里，
開頭寫著“阿婉，見字如面”。那是他用整個青春供養(yǎng)的白月光。而自己呢？
不過是三年前畫展上，被他隨手買下一幅畫的陌生人。當(dāng)晚十一點，暴雨敲窗的聲音里，
謝黎蒼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抓起手機時動作太急，
帶翻了莫桑桑睡前溫在床頭柜上的牛奶，瓷杯在地毯上砸出深色的印子，
像朵突然綻開的墨花?！拔荫R上過去?！彼孜餮b的手頓了頓，看了眼腕表，“溫婉胃痙攣，
家里沒藥?！蹦Ｉ９庵_追出去時，冰涼的地板刺得腳心發(fā)麻：“雨太大了，
我給你叫救護車——”“不用?！彼_門的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玄關(guān)燈在他身后明明滅滅，“她從小就怕醫(yī)院，聞不得消毒水味?！遍T“砰”地撞上，
莫桑?？粗鴿M地的牛奶漬，突然想起上周自己急性闌尾炎發(fā)作，疼得蜷縮在沙發(fā)上，
給他打電話時，他在應(yīng)酬酒局上，只回了條短信：“讓張媽陪你去，我走不開。
”書房里那盞落地?zé)暨€亮著，溫婉剛才站過的地方，留著枚銀杏葉書簽。
莫桑桑走過去拾起它，葉脈清晰得像謝黎蒼心里那條通往過去的路，而自己，始終走不進去。
第二章 裂痕如網(wǎng)溫婉住了下來，以“需要靜養(yǎng)”的名義，住進了二樓朝南的客房。
那間房原本是莫桑桑的畫室，墻上還留著她沒來得及清理的顏料痕跡，像片凝固的晚霞。
可謝黎蒼只花了一天時間，就讓人換了淺粉色的墻紙，擺上了英國空運來的白茶花，
連窗簾都換成了溫婉最愛的蕾絲款。莫桑桑的畫架被堆進了儲物間，上面落滿了灰。
謝黎蒼開始早出晚歸。早上七點的廚房，他會親自給溫婉煮加了蜂蜜的小米粥，
瓷碗放在托盤里，旁邊擺著切好的草莓——他記得溫婉不吃酸，
連草莓都要泡過糖水；卻忘了莫桑桑對蜂蜜過敏，上次喝了他遞來的蜂蜜水，渾身起了紅疹。
“黎蒼，桑桑好像不太喜歡我?！蹦程煸绮蜁r，溫婉舀粥的手頓了頓，眼角微紅，
像只受驚的小鹿。謝黎蒼看向莫桑桑的目光瞬間冷了：“桑桑，溫婉身體不好，你多擔(dān)待點。
”莫桑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粥里的米粒黏在碗底，像化不開的委屈。她想說“我沒有”，
卻看到謝黎蒼正給溫婉夾了塊南瓜餅，眼神里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
莫桑桑的生日在秋分那天。她提前三天就訂了謝黎蒼最愛的黑松露，在廚房忙到傍晚，
燉盅里的湯咕嘟咕嘟冒著泡，映得她臉上發(fā)燙。墻上的掛鐘敲過十下時，門終于開了。
謝黎蒼帶著一身酒氣走進來，左手捧著個精致的禮盒，右手捏著支紅玫瑰?！氨?，
溫婉說想吃江邊的醉蟹，繞了點路?！彼衙倒迦M客廳的青瓷瓶里，
動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對了，這是她托我?guī)Ыo你的，說謝謝你騰出房間。
”禮盒里是支限量版的鋼筆，筆帽上刻著縮寫——WW。莫桑?？粗侵倒?，
花瓣上還沾著露水，突然笑出聲：“謝黎蒼，今天是我生日?！彼读算?，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從西裝內(nèi)袋摸出個絲絨盒子：“這個，忘了給你?！贝蜷_時，
里面躺著條鉑金項鏈，吊墜是朵白茶花——和溫婉發(fā)間那支玉簪的花紋一模一樣。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給我東西，我就該接著？”莫桑桑的聲音抖得厲害，
湯鍋里的熱氣熏得眼睛發(fā)酸，“謝黎蒼，我們分手吧。
”他皺眉的樣子和三年前拒絕合作方時如出一轍：“莫桑桑，別鬧。”“我沒鬧。
”她伸手扯下脖子上那枚他去年送的尾戒，扔在水晶果盤里，叮當(dāng)作響，“你愛的是她，
從始至終都是。我不想再做你們愛情故事里的背景板了?！彼蝗蛔プ∷氖滞?，
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我和她早就結(jié)束了。當(dāng)年是她自己要走的，
為了那個英國的學(xué)長?！薄澳俏夷?？”莫桑桑掙開他的手，手腕上留下幾道紅痕，
“我是你用來填補空白的工具嗎？”爭吵最終變成沉默。謝黎蒼摔門進了書房，
莫桑?？粗鴿M桌冷掉的菜，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住了三年的家，連空氣都帶著別人的影子。
凌晨兩點，她輕手輕腳地收拾畫具時，聽到客房傳來細碎的對話。
溫婉的聲音帶著哭腔：“黎蒼，我知道錯了，
當(dāng)年是我鬼迷心竅……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謝黎蒼的聲音很低，
卻清晰地傳過來：“別多想，好好養(yǎng)病。”窗外的月光爬進客廳，
在地板上投下蛛網(wǎng)般的裂痕。莫桑桑抱著畫夾坐在樓梯口，
想起三年前謝黎蒼買下她的畫時說的話：“你的畫里有光?！笨涩F(xiàn)在，
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片黑暗吞噬了。
第三章 旁觀者的燈沈修明是在莫桑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xiàn)的。
那天她去給溫婉送醫(yī)生開的處方藥，回來時下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傘面上，
卻擋不住風(fēng)里的寒意，她沒帶傘，站在公交站臺渾身濕透，畫夾里的設(shè)計稿被雨水泡得發(fā)皺。
就在她蹲在地上發(fā)抖時，一輛黑色賓利停在面前，車窗降下，露出沈修明溫和的臉?！吧宪嚒?/p>
”他遞過來條灰色羊絨毯，指尖碰到她的手時，皺了皺眉，“怎么淋成這樣？謝黎蒼呢？
”沈修明是謝黎蒼的發(fā)小，也是少數(shù)知道他們關(guān)系的人。莫桑桑第一次見他，
是在謝黎蒼的公司年會上，他端著香檳站在角落，安靜得像幅水墨畫。后來才知道，
他是業(yè)內(nèi)有名的建筑設(shè)計師，
也是當(dāng)年幫謝黎蒼追回溫婉的人——謝黎蒼曾笑著說：“修明是我們的月老?！贬t(yī)院里，
護士給莫桑桑掛點滴時，沈修明出去買了碗熱粥。白瓷碗里飄著蔥花，是她老家的做法，
粥里還埋著兩顆紅棗，是她小時候生病時，媽媽必放的?！鞍⒁躺现軄砜茨?，沒見到人，
把這個給了我?！彼麖墓陌锬贸鰝€布包，里面是雙毛線襪，針腳歪歪扭扭的，
是莫桑桑媽媽的手藝。莫桑桑捏著襪子，眼眶突然熱了。她媽媽腿腳不好，
這輩子沒出過遠門，上次來還是三年前，謝黎蒼說在開會，讓張媽陪著逛了逛就送回去了。
“謝黎蒼呢？”沈修明把勺子遞給她時，聲音很輕。莫桑桑攪著粥里的姜絲，沒說話。
她知道，這個時間，他一定在醫(yī)院陪著溫婉——溫婉說下雨天容易心慌，需要人陪。
他嘆了口氣：“溫婉的病，是當(dāng)年她在英國車禍落下的后遺癥。黎蒼覺得……欠她的。
”“那我呢？”她抬起頭，眼里的紅血絲像蛛網(wǎng)，“我就活該被丟下嗎？”沈修明沒回答，
只是默默給她剝了個橘子。陽光透過病房的玻璃窗照進來，在他發(fā)梢鍍上層金邊。
莫桑桑突然發(fā)現(xiàn)，沈修明的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不像謝黎蒼，總留著點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