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刺青般的名字高二那年的午后,蟬鳴把空氣攪得黏糊糊的。公告欄前圍了半圈人,
我拽著林薇薇的胳膊往里擠,校服裙邊掃過人群的褲腿,帶起一陣燥熱的風。“快看,
就是這個。”我用涂著透明指甲油的指尖戳了戳公告欄,聲音亮得像碎玻璃,“‘蘇晴,
你的眼睛像星星’——陳默,你寫這話的時候,是把字典倒著翻的吧?”哄笑聲炸開時,
我看見陳默站在人群外。他剛打完球,藍白校服的領口沾著汗?jié)n,
額前的碎發(fā)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陽光把他的影子釘在地上,像塊被踩扁的硬紙板。“喂,
陳默,”我故意揚高聲調,看著他攥緊的拳頭,“你該不會真以為,
寫封情書就能癩蛤蟆吃天鵝肉吧?”他的臉一點點白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那雙總是低著的眼睛猛地抬起來,里面有什么東西碎了,變成扎人的玻璃碴。
可他什么都沒說,只是轉身,肩膀繃得像根快斷的弦,一步一步擠出了人群。
林薇薇拉了拉我的袖子:“晴晴,是不是太過了?”“過什么?”我理了理鬢角,
“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也配喜歡我?”那天之后,陳默像個影子。
我在走廊里和人說笑,他會貼著墻根走;我在食堂占了位置,
他端著餐盤繞開;就連體育課自由活動,他都躲在籃球場最偏的角落,
目光卻總在我身上打轉。高三的晚自習結束得晚,我抄近路穿過巷子時,
被幾個染著黃毛的混混堵住了。為首的伸手就要勾我的書包帶,煙味嗆得我直皺眉。
“小妹妹,陪哥哥們聊會兒?”我嚇得往后縮,書包帶卻被攥得死死的。就在這時,
陳默不知從哪兒沖了出來,一拳砸在黃毛臉上。悶響過后,他把我拽到身后,
校服后背很快就印上了腳印?!皾L!”他喘著氣吼,嘴角破了,血珠往下滴。
混混們罵罵咧咧地走了。我看著他胳膊上的淤青,喉嚨發(fā)緊,
卻還是硬邦邦地擠出一句:“誰讓你多管閑事?”他抹了把嘴角的血,
聲音啞得像砂紙:“我路過?!薄奥愤^?”我冷笑,“陳默,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
你還不夠格?!彼麤]說話,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轉身走進了黑暗里。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拖在地上的傷口。高考前三個月,
我的數(shù)學卷子上紅叉多得像蜘蛛網。晚自習時,我對著分數(shù)發(fā)呆,
抽屜突然被塞進一個筆記本。翻開一看,全是陳默的字跡——重點題型標著熒光筆,
解題步驟寫得比課本還清楚,連我總弄錯的公式都用紅筆圈了三遍。
“陳默昨晚在水房寫這個到半夜,”林薇薇湊過來小聲說,“水龍頭凍得冰手,他手都紅了。
”我心里像被螞蟻叮了一下,煩躁感卻立刻涌了上來。第二天,我把筆記本扔回他桌上,
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聽見:“這種破爛筆記,誰稀罕?別臟了我的桌子。
”他捏著筆記本的手指泛白,抬頭看我時,眼里的光暗了暗,卻還是低聲說:“哪里看不懂,
我可以講。”“不必了,”我轉過身,“看你的東西,我怕影響智商。
”教室里的安靜像塊石頭壓下來,我能感覺到背后他的目光,燙得人發(fā)慌。大學報到那天,
我在人群里看見陳默時,差點把手里的行李箱摔在地上。他居然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學校,
還搶在我前面報了到?!拔?guī)湍隳谩!彼挥煞终f扛起最重的箱子,汗水順著脖頸往下流。
我看著他跑前跑后辦手續(xù),看著他把灌好的熱水袋放在宿舍樓下,看著他在社團招新時,
把所有遞給他的情書都原封不動地退回去?!瓣惸?,你是不是有?。俊币淮尉鄄秃?,
我被他堵在路燈下,終于忍不住發(fā)作,“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動心?告訴你,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會選你。”他的喉結動了動,聲音像泡在水里:“蘇晴,
十年了,我到底哪里不好?”“哪里都不好?!蔽叶⒅难劬?,一字一句地說,
“你連給我當備胎的資格都沒有?!彼劾锏墓鈴氐诇缌?,像被踩碎的星星。沉默了很久,
他點點頭:“我知道了?!睆哪且院?,他還是會在我需要時出現(xiàn),只是不再說喜歡,
也不再提十年。他的關心變得小心翼翼,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可我還是覺得礙眼。工作后,
我進了家外企,每天穿著高跟鞋在酒局上打轉。那次和合作方吃飯,總監(jiān)李哲一直替我擋酒,
眼神里的溫柔讓我心動。散場時他扶著我,呼吸拂過耳畔:“我送你回家。
”醒來時是在酒店房間,李哲已經不在了。手機里只有他的消息:“昨晚的事,
就當沒發(fā)生過?!蔽铱粗R子里凌亂的自己,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直到驗孕棒出現(xiàn)兩條紅杠的那天,我才真正慌了。我去找李哲,他坐在辦公室里,西裝革履,
眼神卻冷得像冰:“蘇晴,成年人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天大家都喝多了,誰也說不清。
”“可孩子是你的!”我抓著他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布料里。他甩開我的手,
整理了一下袖口:“證據(jù)呢?蘇晴,別影響公司形象,否則我只能請你離職了。
”我跌跌撞撞地回家,迎接我的是母親尖利的哭喊和父親的沉默。“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
”母親把我的行李扔出門,“我們蘇家沒有你這種女兒!”父親背對著我,
聲音悶得像從胸腔里擠出來的:“走,永遠別回來?!蔽彝现渥诱驹诮诸^,
雨突然下了起來。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混著眼淚往下淌。我蹲在路邊,吐得撕心裂肺,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絕望像潮水一樣把我淹沒。一把傘突然撐在我頭頂,
隔絕了冰冷的雨。我抬起頭,看見陳默站在雨里。他穿著西裝,像是剛從會議上趕來,
褲腳已經濕透了。他看著我狼狽的樣子,看著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什么都沒問?!跋壬宪嚒?/p>
”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布料上有淡淡的雪松味。我搖搖頭,眼淚糊花了視線:“你走,
別管我?!彼麤]說話,只是繞到我面前,突然單膝跪了下來。雨水浸透了他的西褲,
膝蓋處暈開深色的水漬。他從口袋里拿出個絲絨盒子,打開,
里面的鉆戒在雨里閃著微弱的光?!疤K晴,”他的聲音很穩(wěn),像山,“嫁給我。”我愣住了,
喉嚨像被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拔抑篮⒆硬皇俏业模彼粗业难劬?,目光很沉,
“但他需要父親,你需要依靠。讓我來照顧你們,好不好?”雨還在下,
我看著他跪在雨里的樣子,十年的畫面突然涌了上來——公告欄前他發(fā)白的臉,
巷子里他流血的嘴角,路燈下他熄滅的眼神。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疼得喘不過氣。
“為什么?”我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我那么對你,你為什么還要這樣?
”他笑了笑,雨珠從他下巴滴落:“因為是你啊?!蹦侨齻€字像針,
扎破了我所有的驕傲和偽裝。我撲進他懷里,哭得撕心裂肺。
第二章:無聲的印記婚禮辦得很簡單,就在他家小區(qū)附近的小飯店,請的都是他的朋友。
我穿著租來的婚紗,看著陳默給賓客敬酒,背影挺拔,嘴角帶著溫和的笑。
“他對你是真心的?!绷洲鞭弊谖疑磉?,嘆了口氣,“晴晴,別再像以前那樣了。
”我沒說話,只是摸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冰涼的金屬硌得指腹發(fā)疼。
我們住的房子是他貸款買的小兩居,裝修是最簡單的風格。他把朝南的臥室讓給我,
自己睡書房的沙發(fā)。每天早上他都會比我早起,煎蛋的香味飄進臥室時,我總覺得像在做夢。
“今天想吃什么?”他把牛奶放在我面前,眼神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詢問?!半S便。
”我扒拉著雞蛋,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知道我孕吐厲害,晚上總睡不好。
有天半夜我渴得厲害,剛想起身,書房的燈就亮了。他拿著水杯走出來,
腳步很輕:“我聽見動靜了。”“你怎么不睡?”我接過杯子,指尖碰到他的,燙得像觸電。
“我淺眠?!彼α诵?,“以后有事叫我,別自己起來。”產檢那天,他特意請了假。
護士看著B超單說“胎兒很健康”時,他站在旁邊,手緊緊攥著,指節(jié)都白了。走出診室時,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掌心很燙?!搬t(yī)生說……”他有點語無倫次,“說寶寶很乖。
”我看著他眼里的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這個孩子,明明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他卻比誰都上心?!瓣惸?,”我停下腳步,咬著唇,“你真的想好了嗎?
這孩子……”“他是我們的孩子?!彼驍辔?,眼神很認真,“從今天起,他就是。
”我別過頭,不敢再看他。愧疚像藤蔓一樣纏上來,勒得我喘不過氣。孕中期的時候,
我半夜腿抽筋,疼得叫出了聲。陳默立刻沖進來,跪在床邊幫我按腿,
手指輕柔地揉捏著肌肉,直到我不疼了才松口氣?!耙院蟪榻罹徒形?。
”他擦了擦我額角的汗,聲音里帶著后怕?!澳忝魈爝€要上班?!蔽艺f?!皼]事。
”他笑了笑,“我年輕,少睡點沒關系?!蔽铱粗巯碌那嗪?,突然想起大學時,
他為了幫我搶演唱會門票,在體育館外站了一整夜。那時我拿到票,
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還行”,連句謝謝都沒說?!瓣惸?,”我輕聲說,“對不起。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過去的事,別想了?!笨晌以趺茨懿幌??
那些被我肆意踐踏的真心,那些被我嗤之以鼻的付出,如今都變成了針,
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孩子胎動的那天,我正在沙發(fā)上看電視。
突然感覺到肚子里輕輕的一下,像小魚在吐泡泡。我愣住了,手下意識地覆上去?!霸趺戳??
”陳默從廚房出來,手里還拿著鍋鏟?!八麆恿??!蔽衣曇舭l(fā)顫。他立刻跑過來,
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我肚子上,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個孩子。當胎動再次傳來時,
他猛地抬頭看我,眼里的驚喜像星星一樣亮。“我感覺到了!”他的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
“晴晴,我感覺到了!”看著他興奮的樣子,我突然鼻子一酸。這個孩子,
本該是我和李哲的錯誤,卻被陳默當成了寶貝?!瓣惸?,”我抓住他的手,
“如果……如果我以前對你好一點,會不會……”“沒有如果。”他打斷我,握緊了我的手,
“現(xiàn)在就很好?!痹型砥诘臅r候,我的腳腫得厲害,穿不上鞋。
陳默每天晚上都端來熱水幫我泡腳,手指輕輕按摩著腳踝,動作溫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珍寶。
“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去拍全家福?!彼贿叞茨σ贿呎f,“我已經看好照相館了,
就在樓下?!薄班??!蔽尹c點頭,眼眶有點熱。離預產期越來越近,他把嬰兒床組裝好了,
把小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疊得整整齊齊。他甚至買了本育兒百科,
每天晚上都在書房看到很晚,筆記記得比當年給我寫的數(shù)學筆記還認真。
“這個牌子的奶粉怎么樣?”他拿著手機問我,屏幕上是各種奶粉的對比圖?!澳愣ò伞?/p>
”我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生產那天,我疼得快要暈過去。
陳默一直守在產房外,護士說他把候診椅的扶手都攥變形了。當孩子的哭聲傳來時,
我眼淚突然掉了下來。護士把孩子抱給我看,紅撲撲的小臉,閉著眼睛,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是個男孩,很健康?!弊o士笑著說。陳默走進來的時候,眼圈紅得厲害。他走到床邊,
看著孩子,又看看我,嘴唇動了動,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澳惚П??”我輕聲說。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動作僵硬得像個機器人。護士把孩子放進他懷里,他的手一直在抖,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懷里的小嬰兒,嘴角慢慢揚起,是那種近乎虔誠的喜悅?!八孟衲恪?/p>
”我看著他,突然說。他愣了一下,抬頭看我,眼里的光亮得驚人:“真的嗎?”“嗯。
”我點點頭,心里暖暖的。第二天護士拿來出生證明登記表,我握著筆,手有點抖。
“母親姓名?”護士問。“蘇晴?!蔽覍懴伦约旱拿?,筆尖在“父親姓名”那欄停住了。
陳默正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給孩子換尿布,動作笨拙卻認真。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
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我深吸一口氣,在那欄空白處,一筆一劃地寫下“陳默”兩個字。
寫完的瞬間,心里突然松了口氣,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護士接過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