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臨走前,給我打了最后一個電話。我沒接。葬禮上,親戚說她攥著手機,
一直喊我的名字。我冷笑。她一輩子偏心弟弟,喊我做什么?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媽媽的秘密。
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么離譜。1周一早上的例會一向冗長。投影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一頁頁切過去,
我的眼睛盯著曲線,手指卻摸向口袋。手機在震。屏幕亮著顯示“家里座機”。我愣了。
這號碼,已經很久很久沒打給我了。腦子里第一個反應是,又要借錢?多年前我搬出來后,
跟家里聯(lián)系基本靠逢年過節(jié)。偶爾接到他們電話,不是讓我給弟弟添學費,
就是幫忙還人情債。我盯著屏幕發(fā)了幾秒呆,指尖在接聽鍵和掛斷鍵間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讓它自己停了。桌上的筆記本被同事推了推:“輪到你匯報了。”我收回心神,
把那通電話拋到腦后。會開到一半時,手機又震了一下。這次是父親的號碼。我悄悄劃掉,
低頭繼續(xù)翻資料。父親打電話,多半也是母親讓打的。一個小時后,會議終于結束,
我揉著太陽穴往外走。剛到茶水間,手機又響了。還是父親。我有些煩躁地接起:“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接著的父親聲音悶悶的傳來:“你…方便說話嗎?”“怎么了?
”我倒了杯水。他頓了頓,像是在憋氣:“你媽…走了?!蹦且凰查g,我的手像被燙到一樣,
杯子脫手摔在地上,瓷片炸開,水濺到腳踝,冰涼刺骨。回家的高鐵上,我一夜沒睡。
火車駛過一段又一段黑暗的隧道,窗外偶爾閃過的燈光,照出我的倒影。我看著那張臉,
表情僵硬。說實話,我和我媽的關系,一直不算親近。小時候她偏心弟弟,
逢人就夸他聰明懂事,從沒夸過我一句。高考那年,我想報外地的學校,
她一句“女孩子跑那么遠干什么,省學費給你弟買車”,讓我徹底死心。我以為,
我們的母女關系,也就這樣了。她對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有空多寄點錢回家”。
可父親在電話里說,她走之前,一直喊著我的名字。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愛。下了高鐵,
舅舅在站口接我。車子駛進村口,白布和紙花在寒風里飄動,空氣里是淡淡的紙灰味。
靈堂里擺著母親的遺像,照片是三年前村里換身份證時拍的。背景是俗氣的藍色,
她的嘴角抿得緊緊的,像在忍著什么。親戚們圍過來,有人拍著我的肩:“你媽臨走前,
攥著手機喊你。”有人嘆氣:“可惜啊,那通電話你要是接了,興許還能聽她最后幾句話。
”我抿著唇沒說話,眼眶發(fā)酸,卻沒有掉淚。在我印象里,她總是冷冷的,
從來沒說過“想你”。就算喊我的名字,也不會帶半分溫柔。弟弟走進來,穿著一身黑西裝,
眼睛腫得像核桃。他看我一眼,聲音里帶著冷意:“媽走之前,
一直看著手機…你那時候在干嘛?”我沒回答。因為那一刻,
我甚至連她的電話響過幾次都記不清了。抬頭看遺像時,我突然想起。那天早上,
她打來電話的時間,正是我在朋友圈發(fā)完一條動態(tài)后不久。那條動態(tài)寫著:【家里只認兒子,
女兒不過是個提款機?!科聊磺?,我盯著她的照片,喉嚨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樣。
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那通電話,不是要錢。2我跪在靈前,雙手合十,香在指間抖著。
母親的遺像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雙眼睛和我一樣。眼尾微挑,天生看人帶幾分冷意。
棺木前圍滿了人,低聲議論的聲音像潮水一樣涌過來。“聽說她走的時候,
一直喊著閨女的名字?!薄翱砷|女在外面混得好啊,忙得很,哪有時間管娘?”“哎,
這年頭啊,女兒不如兒子孝順。”我垂下眼簾,香灰落在跪墊上,燙出了一個小洞。
這些話我懶得解釋,他們只看到我沒接電話,卻看不到這三十年來我媽是怎么偏心我弟的。
從我記事起,她就把好東西都留給他。雞蛋煮一個,他吃蛋黃,我喝湯。
新衣服永遠是給他買的,我只能穿他剩下的。上學時我想買一本輔導書,她說貴,
回頭卻給我弟買了兩套積木。我也曾想過爭取她的愛,但一次次碰壁,后來索性放棄。
我不信她喊我的名字,是出于不舍。父親坐在一旁,眼睛紅紅的,卻一言不發(fā)。
我給他倒了一杯水,他接過,卻沒看我?!鞍?,她走得…突然嗎?”我試探著問。
他只是嗯了一聲,喉結滾動了兩下:“醫(yī)生說,是心梗?!鳖D了頓,又補了一句,
“走得很快。”我聽得出他是在回避細節(jié)??晌覜]有追問。父女之間的生疏,
就像隔著一堵年久失修的墻,誰都懶得去修補。下午三點,村里請的吹鼓手到了。
紙花掛滿院子,白幡在風里呼啦啦作響。我換上孝服,跟著出殯的隊伍走在棺木后面。
人群里,有人刻意壓低聲音,卻又讓我聽得清清楚楚:“她閨女回來干什么?
不就是做做樣子?!薄翱刹皇牵犝f那天老太太打了好幾次電話,她都沒接。
”我腳步頓了一下,手指在袖子里握成拳。弟弟忽然回頭,眼神冰涼:“你要是接了電話,
媽也許就不會...”“夠了?!蔽掖驍嗨_@話像一把鈍刀,慢慢磨在我心上。夜里,
親戚們陸續(xù)散去,靈堂只剩我,父親和弟弟。我在角落里坐著,盯著棺木發(fā)呆。
弟弟在另一邊翻母親的柜子,不一會兒,傳來柜門“吱呀”一聲。他手里抱著一個牛皮紙袋,
像是很著急地往懷里塞。我皺眉:“那是什么?”“跟你沒關系?!彼^也不抬。
我站起身要過去,他猛地合上柜門,擋在我面前:“別碰媽的東西?!蹦且凰查g,
我胸口的火被點著了:“媽的東西,憑什么你說了算?”他冷笑一聲:“她的東西,
本來就沒打算留給你。”話音剛落,袋口裂開,幾張折痕斑駁的匯款單掉在地上。
我低頭看了一眼。收款人欄,赫然是我的名字。弟弟彎腰去撿,我比他快一步,捏住一張。
那是十年前的匯款記錄,金額不大,卻一分不差地寫著我曾在外地交的房租數(shù)目。
我的心臟“咚”地一跳,指尖一陣發(fā)麻?!斑€給我!”弟弟伸手來搶。我反握著紙單,
聲音發(fā)冷:“這些錢…是媽給我的?”他抿著唇,沒說話。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回到靈堂,坐在母親遺像前,把那張匯款單放在香案上。蠟燭的火光搖曳,
把紙面映得發(fā)黃。腦海里忽然閃過很多畫面。大學那年,我突然收到一筆陌生轉賬,
正好解了燃眉之急,我以為是朋友幫忙。工作第二年,我生病住院,收到一筆匿名匯款。
后來搬家、換工作,總有些神秘的“好運”在關鍵時刻出現(xiàn)。我一直沒想過,那背后,
可能是她??扇绻媸撬翘?,她打來電話,到底是想跟我說什么?3第二天一早,
院子里擺滿了祭品。父親忙著接待前來吊唁的鄉(xiāng)親,弟弟守在棺木前,神情冷漠。
我坐在角落的矮凳上,視線卻一直落在那只牛皮紙袋上。昨晚的那一幕揮之不去。袋口裂開,
匯款單掉落,收款人是我。那不是偶然。我知道,那里面,藏著我從未見過母親的另一面。
可弟弟守得太緊。幾次我起身想靠近,他就像防賊一樣盯著我。中午,
父親被人叫去議喪事細節(jié),弟弟也出門買紙錢。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
我輕手輕腳地進了母親的房間。柜子半開著,里面的衣物疊得整整齊齊,
帶著一股洗衣粉混著陳年木頭的味道。我蹲下,把最底層的一疊棉衣搬開,
果然摸到那只牛皮紙袋。袋子比我想象的重。撕開膠帶,里面的東西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
泛黃的匯款單,舊存折,幾封折得方方正正的信,還有一摞小票。我先抽出那疊匯款單。
日期從我離家那年開始,幾乎每個月都有,金額從幾十到幾百不等。最早的一張,
是在我上??频谝粚W期,落款的匯款點就在鎮(zhèn)上的郵局。我還記得那段時間,
我兼職的咖啡館突然關門,房租差點交不起。當時我以為,是大學同學匿名幫忙。
我的手微微發(fā)抖,往后翻。每一次我陷入困境,幾乎都能對上母親的匯款記錄。
實習期工資被拖欠那年,她打來五百。搬家押金不夠,她打來三百。
連我失戀窩在出租屋一個月沒出門的時候,也有一筆兩百元的轉賬。
我以為這些是生活的偶然饋贈,原來,全是她在背后撐著。我翻開舊存折,余額不多,
可記錄里有幾筆特別顯眼的大額取款。時間對上,那是我生病住院的那一年。
我記得當時父親說家里沒錢幫我,叫我自己想辦法。而那年,
我卻突然收到了陌生賬號的醫(yī)藥費。我翻到最后一頁,指尖頓住。存折的最后一行,
取款人簽名那一欄,歪歪扭扭地寫著:“代女取款”。我心口像被人捏緊,呼吸變得艱難。
為了顧及我的面子,就連取錢也要換個理由。那幾封信已經有些發(fā)脆,紙張泛黃。
我拆開第一封,里面只有寥寥幾句字:【囡囡,媽知道你不想聽這些,可是你一個人在外面,
要照顧好自己。媽不怪你,也不想讓你怪媽。
】第二封寫得更短:【我看你朋友圈發(fā)的照片了,衣服薄,要注意別凍著。
】那照片我還記得,是一件舊風衣,我穿著去公司加班。我以為沒人關心,原來她默默看著。
正看著,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我手忙腳亂地把信塞回袋子,卻還是被弟弟逮了個正著。
“你在翻什么?”他的聲音帶著怒氣。“媽的東西,難道不能看看?”我站起來,直視他。
他走過來,一把奪過紙袋,語氣生硬:“我說過,這些你不用管?!蔽依湫Γ骸安挥霉埽?/p>
那匯款單上的名字是我,你憑什么說不用管?”弟弟呼吸急促,像是在壓什么情緒。半晌,
他低聲道:“因為…媽怕你知道錢的來源。”我愣住?!皝碓??”我反問,“什么來源?
”他咬緊牙關,沒再開口,只說了一句:“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看著他抱著那只紙袋走遠,心里像壓了一塊巨石?!安皇俏蚁氲哪菢印薄?/p>
這句話在我腦子里反復回蕩。母親這些年對我的冷漠,真的是表面看到的那樣嗎?
她到底在瞞著我什么?我低頭看著手里剩下的一張小票,
那是我剛才不小心從袋子里掉出來的。收款單位是鎮(zhèn)上一家藥店,購藥時間是半年前,
藥名我不認識,但隱約記得在醫(yī)院聽到過。我心里一緊,那是心律紊亂病人長期服用的藥。
半年前,她就已經病成這樣了嗎?而我,什么都不知道。4夜色壓下來,
靈堂的白幡在風里打著卷,燭火一跳一跳,影子拉得很長。我坐在棺木前,
指尖摩挲著那張藥店小票,心口像被什么悶著,透不過氣來。弟弟下午的那句話,
一直在我耳邊回蕩?!皨屌履阒厘X的來源?!蔽以较朐讲粚拧H绻皇瞧胀ǚe蓄,
為什么要瞞我?她寧愿讓我以為自己不被愛,也不肯讓我知道?父親端著一杯熱茶走過來,
低聲說:“你也累了一天,回屋休息吧?!蔽姨ь^看著他,忍不住問:“爸,
那些錢…媽哪來的?”他的手頓了一下,眼神閃避:“她自己打工掙的唄?!薄按蚴裁垂??
我在外面十年,怎么從沒聽你們提過?”我逼問。父親沉默了很久,
低聲道:“她在鎮(zhèn)上的食品廠打零工,包餃子、貼標簽、裝貨…你知道那種地方,
一個小時才給幾塊錢,她一天要干十幾個小時?!蔽艺 !翱伤皇且恢闭f自己身體不好,
不適合重活嗎?”父親沒有回答,喝了一口茶,像是想用熱氣掩蓋什么。我心里發(fā)涼,
她身體不好,還去做這種活,只為了攢那些匯款?我回到母親的房間,趁沒人注意,
重新把柜子翻了一遍。果然,在抽屜里找到了另一疊匯款單。這一疊和昨天看到的不一樣。
每張單子上,收款人都是不同的名字,但備注全寫著“代轉”。我翻看日期,
幾乎每個月都有,而且金額都在一百到五百之間。這些名字,有的我完全不認識,
有的卻是我大學時的室友,同事。心底升起一種荒誕的猜測。她是通過這些人,
把錢轉到我手里?為了不讓我發(fā)現(xiàn),她找了這么多“中間人”?我記得很清楚,
有一次我被公司裁員,銀行卡里只剩二百塊,甚至準備賣掉電腦應急。結果那天,
一個大學同學突然給我轉了三百,還說是“朋友聚會退的錢”。我當時覺得奇怪,但沒深究。
現(xiàn)在回頭想,那三百,很可能就是她托人轉的。我盯著這些匯款單,喉嚨發(fā)緊。
她用這樣的方式,偷偷參與我人生的每一次低谷。而我,卻用冷漠和偏心去定義她。
翻到最底下時,我摸到一本厚厚的病歷本。封面已經磨白,里面夾著好幾張檢查單。
其中一頁,診斷欄清晰寫著:“心律失常,建議避免情緒波動,規(guī)律服藥?!睍r間是兩年前。
那時我剛換了工作,忙得連家都沒回,朋友圈更是充滿了外地闖蕩的炫耀。我沒有想到,
她在那個時候,已經病到不能受刺激。我合上病歷本,手指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她病了這么久,
從來沒對我提過半個字。我甚至想不起來,最后一次好好和她通電話是什么時候。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我慌忙把東西塞回去。弟弟走進來,看著我,眼神復雜。
“你還是看到了?”我抿唇,沒有否認。他靠在門框上,低聲說:“姐,
其實…那天早上的電話,不是要錢?!蔽颐偷靥ь^:“那她想說什么?”弟弟沉默了一會兒,
像是在權衡什么:“等你忙完喪事,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蔽叶⒅?/p>
心里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他到底知道多少?那錢的來源,又是什么秘密?
--------卡點---------5母親下葬的那天,天色陰沉。村口的土路濕滑,
棺木抬得東倒西歪,白幡被風刮得拍打我的臉。我跟在隊伍最后面,鞋跟陷進泥里,
拔出來的時候,連腳底都是涼的。埋完土,人群陸續(xù)散去,父親被親戚拉去喝水,
弟弟走到我面前,臉色凝重?!敖?,你跟我來。”我沒多問,跟著他回到母親的房間。
他從柜子深處拿出一部舊手機。黑色的翻蓋機,屏幕上還有一條未讀短信提示。
“這是媽的手機?!钡艿艿吐曊f,“你自己看吧?!蔽曳_短信,
是村里一個鄰居發(fā)來的:【她朋友圈發(fā)的那個話,真是扎心啊。】我一愣,點開微信。
母親的微信好友不多,幾乎都是親戚和同村人。我順著聊天記錄往上翻,
看到一條時間停在她去世那天早上的朋友圈。配圖是一張我去年春節(jié)回家拍的全家福,
照片里,她笑得很淺。配文只有一句話:【不論你怎么想,媽都是愛你的。
】下面有兩條評論。一條是鄰居阿姨的:【怎么了,跟閨女吵架了嗎?
】另一條是我弟:【她就是嘴硬,別放在心上。】我盯著那句話看了很久,
手指幾次滑到刪除鍵,又放下。心口像被針扎一樣,一下又一下。弟弟猶豫了一下,
掏出另一部觸屏手機:“這是媽生前一直藏著的,平時不用,專門加了你的微信。
”我接過來,解鎖失敗三次,第四次才進到主界面。聊天列表的最上方,是我的名字。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