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的茶杯在辦公桌上轉了三圈,最后“哐當”砸在我腳邊。
褐色的茶水濺濕了我新買的白襯衫,茶葉梗粘在鞋面上,像片狼狽的枯葉?!傲帜?/p>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張主任的地中海發(fā)型因為憤怒而愈發(fā)稀疏,
他指著我手里的舉報信,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刮黑板,“匿名舉報老師收禮?你這是誹謗!
是破壞師生關系!”我撿起那封用打印體寫的舉報信,紙張邊緣被我捏出褶皺。
細記錄了高三(2)班班主任李梅近三個月收受家長禮品的清單:九月教師節(jié)的兩條中華煙,
十月月考后的一套高檔化妝品,十一月她生日時的名牌包……每一筆都標注著時間和證人。
“主任,這不是誹謗?!蔽野雅e報信放在桌上,指尖敲了敲“名牌包”那一行,
“上周三下午,家長委員會的王阿姨親眼看見李老師把包放進后備箱,
型號是LV的Neverfull,官網售價一萬二?!睆堉魅蔚哪樕杉t轉白,
他抓起舉報信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證據呢?沒證據就是誣陷!我告訴你,
李老師是市級優(yōu)秀教師,你一個剛轉學來的學生,別想搞事情!”我沒說話,
只是從書包里掏出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李梅尖細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p>
帶著刻意的溫柔:“王姐啊,這包太貴重了……哎,你家小明這次模擬考進步挺大,
下次我多給他講講題……”辦公室的空氣瞬間凝固。張主任的手僵在半空,
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窗外的法桐葉被風吹得嘩嘩響,卷起地上的紙屑,撲在玻璃上,
像無數雙眼睛在窺視。一、初來乍到的“刺頭”我轉學到青藤中學的第一天,
就被這所省重點高中的“校風”驚掉了下巴。校門口的公示欄里,
“禁止學生帶手機”的標語旁,赫然貼著“高三沖刺班家長捐贈名單”,排名按金額先后,
最高的捐了十臺投影儀;教學樓的走廊里,掛著“廉潔從教”的橫幅,
可我親眼看見有家長趁著下課,把鼓鼓囊囊的信封塞進老師手里;更離譜的是,
月考成績出來后,各班的“進步獎”獲得者,清一色是家長委員會成員的孩子。
“這學校就這樣?!蓖磊w磊啃著辣條,含糊不清地說,“有錢有勢的家長說了算,
老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們這些普通學生,湊活過唄。”他的話在我心里埋下根刺。
我想起以前的學校,雖然只是個普通縣城中學,
卻有著最樸素的公平——老師會因為學生作業(yè)寫得認真而額外表揚,
運動會的獎品是老師自掏腰包買的筆記本,評選三好學生時,全班同學匿名投票,
得票最高的永遠是最努力的那個。轉學來青藤,是因為爸媽工作調動。
他們覺得這里升學率高,能讓我考個好大學??蛇@兩周的所見所聞,
讓我覺得這座光鮮亮麗的校園,像個蛀空了的蘋果,外表誘人,內里早已腐爛。
真正讓我下定決心“整頓”的,是上周的家長會。我媽特意調休來參加,
卻被班主任李梅晾在辦公室門口半小時。原因是她沒像其他家長那樣帶伴手禮,
只是拎了袋自家種的橘子。李梅接待完提著燕窩的家長,才慢悠悠地走過來,
敷衍地說:“林墨成績還行,就是太內向,得多跟同學交流。
”全程沒提一句具體的學習問題。回家的路上,我媽摸著那袋沒送出去的橘子,
小聲說:“是不是媽太寒酸了,給你丟人了?”那一刻,我攥緊了拳頭。
我不能讓這種風氣繼續(xù)下去。二、匿名舉報信的風波舉報信被張主任駁回的第二天,
全校都知道了“轉學生林墨誣告李老師”的事。我去水房打水時,
聽見兩個女生在議論:“聽說了嗎?那個新來的想搞垮李老師,
肯定是因為上次李老師批評他作業(yè)寫得差?!薄熬褪?,人家李老師多好啊,
經常給我們帶零食,怎么可能收禮?”路過操場,幾個男生把籃球砸到我腳邊,
其中一個吊兒郎當地說:“喲,這不是大偵探嗎?查到誰貪污了沒?
”趙磊偷偷拉我袖子:“別管了,李老師后臺硬,她老公是教育局的小領導,你斗不過她的。
”我沒理會這些閑言碎語,只是開始更仔細地收集證據。我發(fā)現李梅不僅收禮,
還在課堂上公開偏袒那些“有關系”的學生——同樣是遲到,普通學生罰站一節(jié)課,
家長送禮的學生只需要口頭道歉;同樣的作文,我的得了38分,
而內容幾乎一樣的班長(他媽媽是家長委員會會長)卻得了45分。
我把這些情況整理成第二封舉報信,這次沒交給張主任,而是直接寄給了校長。三天后,
校長辦公室的門終于為我敞開。王校長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戴著老花鏡,說話慢條斯理。
他看完我的舉報信,又聽了錄音,沉默了很久?!傲帜瑢W,”他摘下眼鏡,用布擦了擦,
“你反映的情況,學校會調查。但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校長,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如果連學校都不能做到公平公正,那我們學再多知識有什么用?
”王校長的手抖了一下,他重新戴上眼鏡:“你先回去上課,一周內,學校會給你答復。
”這一周過得格外漫長。李梅看我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敵意,上課時故意不點我回答問題,
甚至在班會上含沙射影地說“有些學生心思不正,總想著投機取巧”。趙磊勸我:“算了吧,
校長肯定也是和稀泥。青藤中學每年能出那么多清北生,靠的就是這些‘資源’,
誰會跟升學率過不去?”我沒放棄。我利用課余時間,找到那幾位在舉報信上提到的家長,
起初她們都避之不及,但當我拿出李梅區(qū)別對待學生的證據后,一位媽媽終于松了口。
“其實我們也不想送,”她眼圈紅了,“但別的家長都送,我們不送,怕老師對孩子不好。
我家孩子本來挺開朗的,現在每次上學都問我‘媽媽,我是不是不夠好,
所以老師不喜歡我’……”她的話讓我更加堅定了信念。我把這些家長的證詞整理好,
再次交給校長。這一次,我在信的末尾加了句話:“教育的公平,比升學率更重要。
”一周后,學校貼出公告:經調查,李梅老師存在收受家長禮品的行為,給予記過處分,
調離教學崗位,擔任圖書館管理員。公告欄前圍滿了學生,有人驚訝,有人叫好,
也有人擔憂。趙磊拍著我的肩膀:“行啊你,真把她給扳倒了!不過……你以后可得小心點。
”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李梅雖然被調走了,但她在學校的人脈還在,
那些習慣了“走后門”的家長,也不會善罷甘休。三、試卷里的貓膩李梅事件后,
我成了青藤中學的“名人”。有人叫我“正義使者”,也有人叫我“攪屎棍”。
但我沒心思理會這些評價,因為我發(fā)現了更嚴重的問題——考試作弊。
青藤中學的月考號稱“小高考”,監(jiān)考嚴格,成績直接影響分班和推薦名額。
可我在考場上發(fā)現,總有那么幾個學生,眼神飄忽,時不時看向桌底或袖口。更奇怪的是,
他們的成績總能在短時間內突飛猛進。我把懷疑告訴了趙磊,
他卻一臉淡定:“這有什么稀奇的?他們都買了答案?!薄百I答案?”我愣住了,“誰賣的?
”“還能有誰?”趙磊壓低聲音,“就是那個‘學神’江皓啊。他爸是印刷廠的,
每次考試前,他都能弄到試卷,然后把答案賣給其他學生,一份五百塊。
”江皓是青藤中學的神話。常年霸占年級第一,競賽獎項拿到手軟,
是老師口中的“天之驕子”,也是無數女生暗戀的對象。我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會賣答案。
“你有證據嗎?”我問。趙磊搖搖頭:“都是私底下傳的,誰也沒抓到現行。
而且他特別謹慎,只賣給信得過的人,都是富二代或者關系戶?!蔽覜Q定查個水落石出。
接下來的幾次考試,我特意留意江皓。他總是第一個交卷,
交卷前會看似不經意地把一張小紙條塞進桌縫。等考試結束,
那些“進步神速”的學生就會磨磨蹭蹭地留在教室,趁老師不注意拿走紙條。
我假裝收拾文具,悄悄觀察。有一次,我看到一個男生拿到紙條后,立刻塞進校服口袋,
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個男生叫張揚,是學校董事會成員的兒子,以前成績中游,
最近幾次卻沖進了前十。我開始跟蹤張揚。放學后,他經常去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和江皓碰面。每次見面,張揚都會遞給江皓一個信封,而江皓則會給他一個白色的小袋子。
為了拿到證據,我鼓起勇氣走進那家咖啡館,假裝看書,坐在離他們不遠的位置。
咖啡館很安靜,他們的談話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斑@次的答案……靠譜嗎?
”張揚的聲音帶著緊張?!胺判?,”江皓的聲音很平靜,“我爸親自監(jiān)印的,原題。
不過這次難度大,價格漲了,一份八百?!薄靶校灰芸己?,錢不是問題。
”我悄悄打開手機錄音功能,把他們的對話錄了下來。錄到一半,江皓突然朝我看過來,
眼神銳利如刀。我心里一緊,趕緊低下頭,假裝玩手機?!澳切∽邮钦l?
”江皓的聲音冷了下來?!昂孟袷悄莻€新來的轉校生,叫林墨。”張揚不屑地說,
“就是他把李梅搞下去的,有點愣頭青?!苯]說話,
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坐不住了,起身假裝離開,走到門口時,
聽見江皓說:“離他遠點,這人有點麻煩。”拿到錄音后,我沒有立刻舉報。
江皓的情況比李梅復雜,他不僅涉及作弊,還牽扯到印刷廠泄題,
這已經不是學校能處理的事情了。我把錄音備份了三份,一份存在手機里,一份存在U盤里,
還有一份發(fā)給了遠在老家的表哥——他是報社的記者?!澳阆肭宄??”表哥在電話里問,
“這事兒要是捅出去,青藤中學的名聲就毀了,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薄拔蚁肭宄?。
”我看著窗外的操場,陽光正好,幾個低年級的學生在打籃球,笑得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