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顯示凌晨三點十七分。
我怔怔地看著沒有任何新消息的通知欄，心跳卻仍未平復。我又夢到他了。夢中的我們，
還坐在初中那間燥熱的補習教室里。老式吊扇在頭頂吱呀作響，
數(shù)學老師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講解三角函數(shù)。
他偷偷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漩渦鳴人，趁老師轉(zhuǎn)身時推到我面前，眼角彎起，
笑得像個得逞的孩子。那一瞬間，思念如潮水般涌來，徹底淹沒了這個寂靜的夜。
我們相識十二年，相隔三年未見。如果思念有聲音，恐怕早已震耳欲聾。22009年秋天，
初二開學不久的周末，我第一次踏進那家名為“卓越”的補習機構(gòu)。因為遲到，
我只能低著頭快步走向最后一排僅剩的空位。同桌是個頭發(fā)亂糟糟的男生，
校服領(lǐng)子歪到一邊，正埋頭狂補英語作業(yè)。我坐下時不小心碰掉了他的筆袋，他嚇了一跳，
抬起頭時額角還沾著一點鉛筆灰。“對不起對不起！”他慌忙蹲下去撿散落一地的文具，
抬起頭時露出歉意的笑容?！拔艺埬愠匝└赓r罪吧？
”那是我第一次仔細看他的眼睛——單眼皮，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時總帶著幾分無辜的神情。
后來才知道，他叫陳曦，是隔壁三中的學生。
他來補習班純粹是因為媽媽以斷絕游戲機為威脅。他數(shù)學好到能考年級前十，
但英語差得令人發(fā)指。他最寶貝的書包上掛著一個磨損嚴重的漩渦鳴人鑰匙扣。
3補習班的王老師以嚴厲著稱，每周的測驗不及格者都要挨尺子。
那根光滑的木尺落在掌心發(fā)出的清脆聲響，成了每個周末的噩夢。
有一次我數(shù)學只考了58分，嚇得手心全是冷汗。眼看著王老師越走越近，
我死死閉上眼睛準備受罰。突然，桌下的手被輕輕掐了一下。我詫異地轉(zhuǎn)頭，
看見陳曦目不斜視地看著黑板，右手卻悄悄在桌下比了個“V”字。從那以后，
這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每次考試前，我們都會在桌下互相掐一下對方的大腿，
美其名曰“疼痛轉(zhuǎn)移法”。有時掐得重了，下課就要追打著討回來，常常笑得直不起腰。
考完試后，他總會變魔術(shù)似的從書包側(cè)袋掏出兩根綠舌頭雪糕?！翱旆笫?！
”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遞過來，“物理降溫，有科學依據(jù)的！”于是每個周末的傍晚，
補習班門口的臺階上總坐著兩個少年。我們舉著漸漸融化的雪糕，
看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長得仿佛能延伸到遙遠的未來。4除了補習班，
我們還有一個固定的見面地點——市體育館的羽毛球場。陳曦的媽媽是我媽的同事，
兩位母親為了讓我們鍛煉身體。每周六上午都把我們“扔”進體育館。起初我對此極為不滿，
剝奪睡懶覺的時間簡直是酷刑。但很快，我發(fā)現(xiàn)和陳曦打羽毛球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打球時特別認真，每次扣殺成功都會得意地挑眉。接不到球時又會懊惱地抓頭發(fā)，
像個沒得到糖的孩子。我們漸漸形成了獨特的默契。我知道他發(fā)球前總會習慣性地拍兩下球，
他知道我接高遠球時一定會退到左邊場區(qū)。有時不需要言語，
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戰(zhàn)術(shù)意圖。有一次，我們和另一對搭檔打雙打。比賽中，
我為了救一個網(wǎng)前球不小心扭傷了腳踝。陳曦立刻扔下球拍沖過來，
二話不說背起我就往醫(yī)務室跑。“放我下來，我能走?！蔽覍擂蔚貟暝??！皠e動，
”他的聲音罕見地嚴肅。“再動就把你扔下去?！迸吭谒成?，
我能聞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還能看到他后頸微微滲出的汗水。那一刻，
我的心跳得厲害，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別的什么。從那以后，
每次打球他都會特別關(guān)注我的狀態(tài)。還會在我水杯里偷偷放葡萄糖粉，說是能補充體力。
5高一上學期，陳曦參加了學校的籃球隊，訓練占用了大量時間。
我們的羽毛球之約不得不取消，連QQ聊天都變得稀疏。有一個周六，我照常去體育館等他，
卻遲遲不見人影。一小時后才收到他的短信：“抱歉，籃球隊臨時加練，忘了告訴你。
”看著空蕩蕩的球場，委屈和憤怒一下子涌上心頭。我回復：“沒關(guān)系，反正我也剛到。
”其實我已經(jīng)等了一個多小時。接下來的兩周，我故意不聯(lián)系他。
他發(fā)來的消息我都冷淡回復，他打來的電話我也借口作業(yè)多匆匆掛斷。直到第三個周末，
他直接來我家樓下堵我?！盀槭裁炊阒?？”他看起來有些疲憊，眼圈泛青?！皼]有啊，
最近忙?！蔽夜首鬏p松。“騙人，”他直視我的眼睛，?！澳忝看握f謊都不敢看人。
”我頓時語塞。是啊，他太了解我了，了解到我所有的偽裝在他面前都不堪一擊。
最后我們坐在小區(qū)長椅上，我把積壓的委屈全倒了出來。他安靜地聽完，然后輕輕說了聲。
“對不起?！薄拔也皇枪室庖s，只是剛?cè)腙牐氡憩F(xiàn)好一點?！彼麌@了口氣。
“以后不會這樣了?！蹦翘煳覀兞牧撕芫茫瑥幕@球聊到羽毛球，從學習聊到未來。
夕陽西下時，他忽然說?！澳阒绬?？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蔽业男拿偷匾怀痢Ｔ瓉?，
我只是他“最重要的朋友”。6高一那年的春節(jié)，初中補習班的同學組織了一次聚會。
得知陳曦也會去，我特意穿上了新買的羽絨服，還讓媽媽幫我梳了個漂亮的辮子。
聚會地點定在以前補習班附近的火鍋店。走進包間，一眼就看見陳曦坐在最里面，
正和幾個男生說笑。半年不見，他好像長高了些，頭發(fā)剪短了，顯得更加精神。他看到我，
眼睛一亮，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皩ｉT給你留的！”那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吃飯時，
大家聊起補習班的趣事。有人提起王老師的尺子，頓時引發(fā)一片哀嚎。
陳曦突然說：“其實我有次偷偷把那根尺子掰彎了，就在考試前?！比珗鰢W然，
他得意地朝我眨眨眼。我這才想起，有次考試前他確實消失了一會兒，回來時滿臉壞笑。
飯后，有人提議玩真心話大冒險。輪到陳曦時，他選了真心話。
一個男生壞笑著問：“在座的有沒有你喜歡的人？”包間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著他。
陳曦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他輕咳一聲：“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大家起哄著不肯放過他，最后還是班長解了圍。我卻注意到，在接下來的游戲中，
他的目光多次飄向我這里。聚會結(jié)束后，他主動提出送我回家。冬夜的街道很安靜，
我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街上回響。走到我家樓下時，
他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新年禮物。”里面是一個精致的羽毛球場匙扣，
羽毛是用白玉雕成的，在路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翱吹骄陀X得適合你?！彼亲?。
“下次羽毛球，我可要贏回來?！蹦峭砦以诖采戏瓉砀踩ズ芫貌潘?，
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匙扣。7高中我們考取了不同的學校。我在一中，他在實驗中學。
開學第一天。我收到他的消息：“新班級怎么樣？有沒有帥哥？”我回復：“帥哥沒有，
變態(tài)有一個。后桌男生老是扯我頭發(fā)?！笔昼姾?。他發(fā)來一長串大笑的表情。
“需要我去裝你男朋友嗎？免費服務，只需支付一根綠舌頭雪糕?！彪m然不在同一個學校，
我們的聯(lián)系卻從未間斷。我談戀愛了，是隔壁班的體育生。他會每天等我下課，送我回家。
可奇怪的是，我依然習慣每晚和陳曦聊天。體育生男朋友只會說“多喝熱水”。
而陳曦會耐心地給我講數(shù)學題，直到我真正理解。有一次月考失利，
我發(fā)了一條很沮喪的說說。不到五分鐘，陳曦直接打來電話?！澳念}不會？發(fā)我看看。
”背景音很嘈雜，他似乎在網(wǎng)吧?！暗纫幌?，”我聽見他對身邊人說?！拔医虃€人做題，
很快?！彪娫捘穷^的鍵盤聲和他的講解聲交織在一起，我忽然鼻子一酸。那一刻我忽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