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的誓言警笛聲劃破了珠江畔的繁華夜色。楊天佑站在警戒線外,
指尖還殘留著肖邦夜曲的顫音。三小時前,他在星海音樂廳的舞臺上鞠躬謝幕,
此刻卻面對著江面上那艘沉默的觀光游輪。藍紫色的燈光依舊在船身流淌,
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像一道不肯愈合的傷口。“天佑!”李東澤從人群中穿行而來,
警服肩章上的反光條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你怎么在這里?
”楊天佑的目光沒有從游輪上移開。“東澤,那上面...”“初步判斷是劫持事件,
三名持械歹徒,十五名人質(zhì)。”李東澤壓低聲音,“特警已經(jīng)包圍了現(xiàn)場,但你得馬上離開。
”就在這時,江風(fēng)送來了一聲極其輕微的“咔嚓”聲。像是某種精密機關(guān)咬合的聲音,
又像是——懷表蓋彈開時的聲響。楊天佑猛地抬頭。就在那一瞬間,他看見了。
游輪頂層舷窗旁,一個身影佇立在窗簾縫隙后。暖黃燈光勾勒出纖細的輪廓,
而她手中捧著的東西,正散發(fā)著只有他能看見的微光。那是一塊懷表。他的懷表。
“不對...”楊天佑喃喃自語,脈搏突然加速跳動,“那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李東澤皺眉,“天佑,你臉色很不好?!睏钐煊訜o法移開視線。
那塊懷表是他從未公開的珍藏,是他在歐洲某小鎮(zhèn)古董店偶然所得。
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一行小字:“唯有希望被尋者,方會發(fā)光?!辟u家當(dāng)時笑著說,
這是一塊“情人表”,只會為命定之人指引方向。而現(xiàn)在,它在一個陌生女子手中發(fā)光。
“東澤,”楊天佑的聲音異常冷靜,“人質(zhì)中是不是有個文物修復(fù)師?姓沈?
”李東澤愣了一下,迅速查看警務(wù)通:“你怎么知道?沈幼薇,省博物館特聘修復(fù)師,
今天受邀參加游輪上的私人鑒賞晚會。”話音未落,一聲巨響從游輪傳來!不是槍聲,
而是某種金屬斷裂的尖銳嘶鳴。緊接著,游輪所有燈光驟然熄滅,
只有那扇舷窗后的懷表光芒愈發(fā)明亮,如同一只蘇醒的螢火蟲?!巴粨艚M注意!
”李東澤的對講機里傳來急促指令,“歹徒觸發(fā)未知裝置,電力系統(tǒng)癱瘓,立即強攻!
”混亂中,楊天佑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趁李東澤不注意,彎腰鉆過警戒線,
沿著堤岸快速移動。警察的注意力全在游輪正面,
而他記得珠江夜游時曾注意到這艘游輪有一個檢修用的側(cè)舷梯。水波拍打著堤岸,
楊天佑的皮鞋浸入冰冷的江水。他攀上濕滑的舷梯,懷表的微光在黑暗中為他指引方向。
當(dāng)他悄無聲息地踏上甲板時,聽見了艙內(nèi)歹徒的咆哮。“那女人做了什么?
為什么所有電子設(shè)備都失靈了?”“老大,這塊表有問題!它在發(fā)光!”“扔了它!
”“扔不掉!它好像...粘在我手上了?”楊天佑屏住呼吸,循著聲音和光芒摸到艙門外。
透過門縫,他看見三名歹徒正圍著一個女子。她穿著素雅的月白色旗袍,長發(fā)松松挽起,
雙手被縛于身前,而那塊懷表正靜靜躺在她掌心,流淌著溫潤而奇異的光芒。
最令人震驚的是她的表情——沒有恐懼,沒有驚慌,
只有一種深沉的、幾乎稱得上溫柔的悲傷。她注視著懷表,仿佛那是久別重逢的愛人。
“看著我!”為首的歹徒怒吼著舉起槍,“你做了什么手腳?”女子終于抬眼,
聲音如古井無波:“時間之器不愿被褻瀆。它選擇了回歸。”“什么鬼話連篇!
”就在歹徒即將扣下扳機的剎那,楊天佑推門而入。后來的事情,他記憶有些模糊。
只記得自己撲向那名歹徒,兩人重重倒地。槍聲響起,子彈擊碎了頭頂?shù)乃У鯚簦?/p>
玻璃碎片如雨紛落。他聽見女子的驚呼,聽見更多腳步聲涌入艙室,
聽見李東澤的大喊“警察!放下武器!”。但當(dāng)他的目光與那名女子相遇時,
世界的聲音都褪去了。她看著他,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嘴唇微微顫動,
無聲地喚出一個名字。懷表的光芒在這一刻達到頂峰,柔和的光暈籠罩了兩人。
楊天佑感到胸口一陣灼熱,低頭看見自己襯衫口袋里的懷表鏈不知何時滑了出來,
而表蓋竟然自行打開——表盤上,沒有時針分針,
只有細碎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正在組成一行漢字:“終于找到你。
”......一個月后。楊天佑的指尖落在鋼琴鍵上,奏出最后一個音符。
掌聲如潮水般涌來,但他聽而不聞。自那夜起,某種變化在他體內(nèi)悄然發(fā)生。
記憶的碎片如幽靈般閃爍,卻總在即將清晰時遁入黑暗?!熬式^倫的演出,天佑先生。
”后臺,藝術(shù)總監(jiān)熱情地握住他的手,“尤其是那首自創(chuàng)曲《螢火蟲之夢》,
簡直是...魔幻般的體驗?!睏钐煊佣Y貌地微笑。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首曲子是在夢中所獲。夢里有無盡的螢火,和一個穿著月白旗袍的背影。
李東澤在休息室等他,臉色凝重?!坝屋喪录恼{(diào)查報告出來了?!彼麑⑽募f給楊天佑,
“技術(shù)部門無法解釋當(dāng)時發(fā)生的電磁異常。至于那塊懷表...”“怎么樣?
”“實驗室檢測結(jié)果顯示,它至少有三百年的歷史。但詭異的是,內(nèi)部機芯完好如新,
仿佛昨天才剛剛制成。更奇怪的是,”李東澤壓低聲音,“表蓋內(nèi)側(cè)的刻文,
在強光下會顯現(xiàn)出更多內(nèi)容。”楊天佑猛地抬頭:“是什么?
”“一句很古怪的話:‘唯有穿越時光之螢,方能照亮歸途’。”李東澤皺眉,“天佑,
你從哪里得到這塊表的?法醫(yī)還說,事發(fā)當(dāng)天所有歹徒都出現(xiàn)了短暫的記憶混亂,
聲稱看見‘發(fā)光的幽靈’?!毙菹⑹业拈T被輕輕敲響。楊天佑抬頭,呼吸驟然停滯。
沈幼薇站在門外。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米白色針織衫和深色長褲,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
比那夜少了幾分古典的疏離,多了幾分現(xiàn)代的清爽。
但她看他的眼神依舊復(fù)雜難辨——混合著探究、猶豫和某種深藏的哀傷?!吧蛐〗?。
”李東澤有些驚訝,“您的身體已經(jīng)無恙了?”“多謝關(guān)心,李警官。我只是有些輕微擦傷。
”她走進來,目光落在楊天佑身上,“冒昧來訪,是為歸還這個。
”她從手提袋中取出一個絲絨小盒,打開。那塊懷表靜靜躺在其中,不再發(fā)光,
只是一件古樸精致的古董。“其實不必著急歸還?!睏钐煊诱f,聲音比自己預(yù)期的要低沉。
“它不屬于我?!鄙蛴邹陛p聲說,卻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楊天佑注意到那里有一道極淡的紅痕,形狀奇特,像是一段纏繞的藤蔓。短暫的沉默后,
李東澤的手機響起。他接聽后臉色一變:“抱歉,隊里有急事。天佑,改天再聊。沈小姐,
保重?!崩顤|澤匆匆離去,休息室里只剩下兩人??諝夥路鹜蝗蛔兊谜吵?。
楊天佑注意到沈幼薇的目光正落在他的鋼琴上,更準(zhǔn)確地說,
是落在譜架上一張隨手涂鴉的草稿——那上面畫著反復(fù)出現(xiàn)的藤蔓圖案,
與他夢中所見驚人相似?!吧蛐〗銓σ魳犯信d趣?”他試探著問。
她仿佛被驚醒般收回目光:“不,只是...您的曲子很特別。尤其是那首《螢火蟲之夢》,
調(diào)式很古老?!薄澳鷮乓袈捎醒芯浚俊薄拔业墓ぷ餍枰佑|一些古代樂譜?!彼⑽⒁恍?,
笑意卻未達眼底,“楊先生,那夜多謝您挺身相救?!薄叭魏稳硕紩敲醋觥!薄安?,
”她搖頭,聲音幾不可聞,“不是任何人都會感知到召喚?!薄笆裁??”楊天佑向前一步。
沈幼薇卻后退了:“抱歉,我得走了。再次感謝您。”她轉(zhuǎn)身離去,留下一縷極淡的清香,
像是古書與檀木混合的氣息。楊天佑怔在原地,
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不能讓她就這樣離開。他抓起懷表盒追出門外,
卻看見她正在走廊盡頭與一位氣質(zhì)干練的短發(fā)女子交談。那女子遞給她一份文件,
沈幼薇翻閱著,側(cè)臉顯得格外專注凝重。隨后,她似乎察覺到楊天佑的視線,突然抬頭,
與他的目光隔空相撞。那一刻,楊天佑分明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恐慌。短發(fā)女子也轉(zhuǎn)過頭,
警惕地看了楊天佑一眼,迅速拉著沈幼薇轉(zhuǎn)入拐角。楊天佑沒有再追。他回到休息室,
打開絲絨盒,取出懷表。金屬外殼冰涼,但他指尖觸碰表蓋的瞬間,
一絲微弱的暖意突然從內(nèi)部滲透出來。他輕輕打開表蓋。表盤依舊無針,但此刻,
那些螢火蟲光點再次浮現(xiàn),緩緩組成新的字樣:“她在害怕。找到她?!迸c此同時,
他腦中閃過一個清晰的畫面——深夜里燈火通明的省博物館東門,
一輛黑色轎車靜靜停在路邊,車窗搖下,伸出一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
遞出一個密封的金屬筒。楊天佑猛地合上表蓋,心臟狂跳。這不是幻覺。
懷表在向他傳遞信息。他沒有猶豫,抓起外套和車鑰匙沖出休息室。
當(dāng)他駕車駛向省博物館時,夜幕已然降臨。城市燈火如星河傾瀉,
但他腦海中只有那張月光般清冷的面容和那雙盛滿悲傷與恐懼的眼睛。
省博物館東門前的路燈光線昏暗。楊天佑將車停在街對面陰影中,靜靜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就在他懷疑自己是否誤解了信息時,博物館側(cè)門打開了。
沈幼薇走了出來。她抱著一個密封箱,步履匆忙地向路邊等候的出租車走去。就在這時,
一輛黑色轎車無聲滑入車道,精準(zhǔn)地攔在出租車前。車窗搖下,
戴黑色手套的手遞出一個金屬筒?!吧蛐〗?,下一批貨的要求?!币粋€低沉的聲音說。
沈幼薇僵在原地:“我說過,不會再做了?!薄澳阒劳V沟暮蠊??!甭曇舯錈o情,
“周三老時間,老地方。別忘了,你不在乎自己,也在乎你師父的安危?!鞭I車揚長而去。
沈幼薇踉蹌一步,扶住路燈桿,單薄的肩膀在夜色中微微顫抖。楊天佑下意識推開車門,
但就在此時,他看見沈幼薇突然挺直背脊,拿出手機快速撥通?!奥堵?,
”她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們又來了...不,不能報警,
重師傅和東澤警官都不能牽扯進來...是,我知道風(fēng)險,但那件東西必須被修復(fù),
這是唯一的機會...”她掛斷電話,深吸一口氣,抬手?jǐn)r了另一輛出租車。
楊天佑立即發(fā)動車子,悄然跟上。穿過大半個城市,出租車最終駛?cè)胍粋€老式小區(qū)。
沈幼薇下車走進一棟單元樓,三樓的窗戶很快亮起燈光。楊天佑在樓下徘徊片刻,
正準(zhǔn)備離開,忽然聽見樓上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叫,緊接著是器物落地的碎裂聲!他沖上樓,
發(fā)現(xiàn)房門虛掩。推開門的瞬間,他看見沈幼薇跌坐在地,面前是一只摔碎的瓷碗,
而她的右手正緊緊攥住左腕——那道藤蔓狀紅痕此刻竟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別過來!
”她驚恐地抬頭,“快離開這里!”但楊天佑已經(jīng)踏入門內(nèi)。就在這一剎那,
他懷中的懷表突然爆發(fā)出強烈光芒,整個房間被映照得如同白晝。無數(shù)光點從表盤中涌出,
在空中交織成旋轉(zhuǎn)的星河。沈幼腕間的紅痕也越來越亮,最終脫離皮膚,
化作一道光紋升騰而起,與空中的星光交融。楊天佑感到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漫天螢火中,身著月白旗袍的女子轉(zhuǎn)過身來,嫣然一笑:“天佑,你看,
螢火蟲都為我們引路呢?!薄獞?zhàn)火紛飛的街頭,她將他推入防空洞,
自己卻被倒塌的墻體阻隔在外:“活下去!無論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
”——古老的宅院里,她將發(fā)光的懷表放入他手中:“以此為誓,生則同衾,
死則同穴...”“幼薇...”楊天佑喃喃開口,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滑落,
“我終于...找到你了?!鄙蛴邹闭赝壑械目謶种饾u被難以置信的震驚取代。
她顫抖地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他的臉頰時,
空中旋轉(zhuǎn)的光紋突然凝聚成一道清晰的影像——那是一片冰封的大地,荒涼寂靜,
唯有兩道相擁的身影被凍結(jié)在冰川之中,宛若琥珀中的昆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