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陽(yáng)光白得晃眼。顧昭的別墅在半山,離山下墓園開車也要二十幾分鐘。
我穿著一條素色的裙子,跪在滾燙的柏油路上。膝蓋一沾地,就被燙得鉆心地疼。但我沒停,一步一步,朝著山下挪。
顧昭開著車,黑色的跑車,慢悠悠地跟在我旁邊。車窗降下一半,他戴著墨鏡,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
偶爾有路過的車,好奇地減速?gòu)埻?。大概把我?dāng)成瘋子或者贖罪的教徒。
汗水混著淚水流進(jìn)嘴里,又咸又澀。膝蓋很快磨破了皮,血滲出來,染紅了裙子。每一步,都像跪在燒紅的烙鐵上。
但我咬著牙,一聲不吭。
他就是要看我狼狽,看我痛苦。我偏不讓他如意。
“辛晚,”他的聲音透過車窗傳來,冷冰冰的,“后悔嗎?”
我抬起頭,汗水滑進(jìn)眼睛里,刺得生疼。我看著他模糊的影子,扯出一個(gè)比哭還難看的笑:“后悔?后悔沒在那場(chǎng)火里一起燒死嗎?是有點(diǎn)?!?/p>
他猛地一腳剎車,車子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停在我前面。
他推開車門下來,幾步跨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領(lǐng)把我提起來。墨鏡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鏡片碎裂。
我第一次在他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眼里,看到了洶涌的怒火和……一絲慌亂?
“你想死?”他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
“不然呢?”我喘著氣,腿上的傷疼得我渾身發(fā)抖,“活著看你繼續(xù)折磨我?顧昭,你留我一命,不就是為了這個(gè)?”
他死死盯著我,胸口劇烈起伏。有那么一瞬間,我以為他會(huì)掐死我。
但他沒有。他猛地松手,我重重跌回滾燙的地面,膝蓋上的傷口撞得我眼前一黑。
“想死?沒那么容易。”他彎下腰,一把將我打橫抱起,粗暴地塞進(jìn)副駕駛。動(dòng)作野蠻,弄疼了我身上多處傷口。
“你干什么?”我掙扎。
“閉嘴!”他低吼,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油門踩到底,車子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方向卻不是山下墓園,而是回山頂別墅。
“我媽的墓……”
“今天不去了!”他打斷我,語(yǔ)氣強(qiáng)硬。
我被鎖回了那個(gè)巨大的、冰冷的“囚籠”。膝蓋上的傷口被家庭醫(yī)生處理過,上了藥,纏了紗布。顧昭一直站在旁邊看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醫(yī)生走后,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別開臉,不想看他。
“辛晚,”他開口,聲音沙啞,“恨我嗎?”
我閉了閉眼。恨?這個(gè)字太輕了。
“無所謂恨不恨,”我睜開眼,空洞地看著天花板的水晶吊燈,“顧昭,我只是覺得累。我們離婚吧?!?/p>
空氣死寂。
時(shí)間仿佛凝固了。我能聽到他驟然加重的呼吸聲。
幾秒后,他猛地俯身,雙手撐在我身體兩側(cè),將我困在床榻與他胸膛之間。他靠得極近,溫?zé)岬暮粑髟谖夷樕?,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離婚?”他重復(fù)了一遍,聲音輕飄飄的,卻像淬了毒的冰渣,“你想得美?!?/p>
他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帶著薄繭的指腹異常冰涼。我渾身僵硬,像被毒蛇纏住。
“這場(chǎng)游戲,什么時(shí)候結(jié)束,”他的唇幾乎貼上我的耳廓,氣息灼熱,話語(yǔ)卻冰冷刺骨,“我說了算。你,辛晚,這輩子都別想逃。”
“為什么?”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讓我聲音發(fā)顫,“留著我,天天對(duì)著仇人的女兒,你就不惡心嗎?”
他動(dòng)作頓住。
那雙深邃的眼眸鎖住我,里面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東西,痛苦、掙扎、暴戾……還有一種我完全看不懂的、濃稠得化不開的情緒。
“惡心?”他低低地笑了,笑聲里帶著一絲瘋狂,“是啊,我也覺得惡心??稍趺崔k呢?辛晚,我放不下?!?/p>
“放不下你的恨?”我諷刺地回視他。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又像是在尋找什么答案。最終,他低下頭,狠狠地吻了下來。
那不是吻,是撕咬,是掠奪,是懲罰。帶著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
我拼命掙扎,用手推他,用指甲抓他。他紋絲不動(dòng),反而更用力地禁錮住我,像要把我揉碎了,拆吃入腹。
“因?yàn)槟闶俏业?。”他貼著我的唇瓣,喘息著宣告,“辛晚,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擺脫我?除非我死!”
那一晚,他像瘋了一樣。我哭喊,咒罵,最終只剩下無聲的淚水。
黑暗中,我睜著眼睛,看著窗外清冷的月光。身體像散了架,每一處都疼,但最疼的是心。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要逃。
逃出這個(gè)地獄,逃離這個(gè)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