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行吧行吧?！鄙蜢o雖然覺得表弟突然對一方硯臺如此上心有點奇怪，但也沒多想，只當是他一貫的滴水不漏，“你看著辦就行。硯臺的錢我轉你？”
“不必。”裴書臣干脆地拒絕，目光依舊落在窗外那片璀璨的燈海之上，鏡片后的眼神卻變得幽深難測，像平靜海面下涌動的暗流，“一點心意罷了?！?/p>
掛了電話，書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沉寂。
裴書臣掐滅了煙蒂，走到書案前。他沒有開大燈，只擰亮了案頭一盞古意盎然的青銅臺燈，昏黃的光暈籠罩著他。
他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調出一個簡潔的聯(lián)系人界面。指尖懸停在“添加”按鈕上，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微信頭像——一幅被精心裝裱過的小楷習作，字跡清雅秀逸，力透紙背，署名處只有一個極小的“禾”字印章。
這是下午宣禾遞給紙巾時，他眼角余光精準捕捉到的她放在桌角的手機屏幕。
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滅滅。他盯著那個“禾”字印章看了許久，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屏幕邊緣。
最終，那懸停的手指緩緩落下，卻是輕輕點了一下屏幕側面的按鍵，屏幕瞬間暗了下去。
他沒有添加。
只是將手機放在書案上，屏幕朝下。然后，他靠進寬大的椅背里，閉目養(yǎng)神。
書房里只有青銅臺燈幽幽的光，和他指間再次燃起的一支煙，煙霧繚繞上升，模糊了他唇邊一絲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下次。很快了。
“夜色”的頂層酒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市鋪陳開來的、永不止歇的霓虹光海。
震耳欲聾的低音炮被厚重的玻璃隔絕，只留下低沉的嗡鳴作為背景。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雪茄煙、年份威士忌的醇厚，以及一種精心調制的、名為“欲望”的香水味。
裴書臣陷在寬大的絲絨沙發(fā)里，長腿交疊，指間夾著一杯幾乎沒怎么動過的單一麥芽威士忌。
水晶杯壁凝結的水珠緩緩滑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留下濕痕。
他臉上帶著慣常的、無懈可擊的社交性微笑，聽著秦俊唾沫橫飛地講著某個新項目，眼底卻是一片疏離的沉靜，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
直到秦俊的一個助理匆匆走進這喧囂的角落，將一個深紫色的、印著燙金徽記的錦盒小心翼翼地放在秦俊面前的矮幾上。
“秦少，您要的東西?！敝淼吐曊f了一句，便迅速退開。
秦俊的滔滔不絕被打斷，他好奇地“嘖”了一聲，拿起那個分量不輕的錦盒，掂量了一下，然后隨手推到裴書臣面前：“喏，你要的玩意兒，端硯溫潤細膩，嘖，老李頭壓箱底的寶貝，可費了我不少口舌人情。我說裴大局長，”他身體前傾，胳膊肘撐在膝蓋上，湊近了點，臉上帶著促狹探究的笑。
“你什么時候好上這一口了？以前沒見你對這些石頭疙瘩感興趣??？難不成…要附庸風雅，學人擺弄文房四寶了？”
裴書臣的目光落在那深紫色的錦盒上，金絲眼鏡的鏡片在酒吧變幻的燈光下反射出幽藍的光，遮住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微瀾。
他沒有立刻去碰盒子，只是伸出空著的那只手，用食指和中指的指關節(jié)，在光滑的錦盒表面輕輕敲了一下。
很輕的一聲“篤”，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