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走進戰(zhàn)略投資部時,整個辦公室的氛圍都變了。
如果說我第一天來時,收獲的是好奇和輕蔑的目光,那么今天,這些目光里則摻雜了更多的敬畏、嫉妒和揣測。一夜之間,我從一個誰都可以使喚的打雜實習生,變成了直屬總監(jiān)的助理。這種坐火箭式的晉升,在等級森嚴的江氏集團,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們都在猜測我的背景,但沒人敢公開議論。
Linda把我叫進了她的獨立辦公室,遞給我一份文件?!斑@是部門正在跟進的一個項目,‘星光科技’的收購案。從今天起,你協(xié)助我跟進這個案子,負責所有資料的整理、會議紀要和部門間的溝通工作?!?/p>
我接過文件,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星光科技!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如果說新赫蘭能源是江氏在海外的一劫,那么星光科技,就是它在國內市場即將踩中的一個大坑。
在原書里,這家公司憑借一項所謂的“獨家圖像識別算法”專利,吸引了包括江氏在內的多家資本巨頭的注意。負責這個項目的是部門的一位副總監(jiān),他急于求成,在盡職調查上做得相當粗糙,最終促成了這筆收購。然而不出半年,星光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就被爆出學術造假,那項核心專利也因為侵權被告上法庭,最終被判無效。江氏投入的五個億,幾乎血本無歸。
而現(xiàn)在,這份即將造成巨額虧損的項目文件,就靜靜地躺在我的手上。
“有什么問題嗎?”Linda見我出神,開口問道。
“沒、沒有?!蔽已杆倩剡^神,壓下心中的波瀾,“謝謝總監(jiān)給我這個機會,我會努力學習的。”
Linda點了點頭,表情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嚴肅:“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得到了江總的另眼相看,但在我這里,只有能力才是唯一的通行證。做不好,你一樣要走人?!?/p>
“我明白?!蔽艺J真地回答。
走出辦公室,我能感覺到一道道視線粘在我的背上。我沒有理會,徑直走到Linda給我安排的新座位——一個緊挨著她辦公室的獨立隔間。
坐下后,我立刻翻開了星光科技的資料。文件顯示,項目已經進入了最終的盡職調查階段,最快下周就會召開投決會。
時間非常緊迫。
我再次面臨和上次同樣的問題:我不能直接告訴江澈這個項目有詐,我需要證據,一個足以讓所有人信服的、無懈可擊的證據。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這次冷靜了許多。我首先將所有關于星光科技的公開資料、創(chuàng)始人的背景、專利申請文件仔仔細細地研究了一遍。表面上看,一切都天衣無縫。創(chuàng)始人履歷光鮮,技術前景廣闊,財務數(shù)據也相當漂亮。
但書里提到過一個細節(jié),那場最終導致專利無效的侵權訴訟,原告并非什么大公司,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大學教授。這位教授才是算法的真正發(fā)明者,星光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曾是他的學生,竊取了他的研究成果。
我的目標,就是找到這位教授,或者說,找到他即將提起訴訟的證據。
正當我埋頭于資料中時,辦公室里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我抬起頭,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心頭猛地一沉。
蘇青青。
她穿著一身得體的米白色職業(yè)套裝,長發(fā)溫柔地披在肩上,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親切又無害的笑容,正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幾杯咖啡,走向江澈的總裁辦公室方向。
她怎么會在這里?
很快,旁邊格子間的兩個女同事就給出了答案。
“聽說了嗎?新來總裁辦的那個實習生,是蘇氏集團董事長的遠房侄女呢?!?/p>
“難怪啊,氣質就是不一樣。你看她,多會做人,剛來就知道給總裁和秘書室的同事送咖啡?!?/p>
“可不是嘛,人長得漂亮,性格又好,不像有的人,一聲不吭就……”后半句話,在其中一人瞥見我的目光后,戛然而止。
我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心中卻冷笑一聲。
蘇青青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宴會那一局她看似輸了,卻轉頭就另辟蹊徑,直接殺進了江氏集團的權力核心——總裁辦公室。以她的段位,用不了多久,就能憑借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博得江澈和所有高層的同情與好感。
她這是在向我宣戰(zhàn)。
果不其然,幾分鐘后,蘇青青端著一杯咖啡,裊裊婷婷地走到了我的辦公桌前。
“瑤瑤,真巧啊,沒想到你也在公司?!彼龑⒖Х容p輕放在我的桌上,笑得一臉純真,“聽說你進戰(zhàn)略投資部了,好厲害。我什么都不會,只能在總裁辦打打雜,以后還要請你多多指教呢。”
她的話音不高不低,卻足以讓周圍豎著耳朵的同事們都聽得一清二楚。一番話,既點明了我們相識,又把自己放在一個謙卑的位置,襯得我這個“總監(jiān)助理”仿佛多么位高權重。
如果我態(tài)度冷淡,就會坐實我驕縱跋扈的傳言;如果我態(tài)度熱情,又正中她的下懷。
我抬起頭,看著她那張寫滿“善良”的臉,緩緩地笑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這么巧。”我端起咖啡,卻沒有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著,“不過,在公司還是叫我江瑤或者我的英文名吧,‘瑤瑤’這個稱呼,太親密了,我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p>
蘇青青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我繼續(xù)微笑著說:“還有,指教不敢當??偛棉k是公司的中樞,能進去的人都不簡單。蘇小姐太謙虛了?!?/p>
我輕飄飄幾句話,既劃清了我們之間的界限,又把她那句“打打雜”的謙虛給頂了回去。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蘇青青大概沒想到,幾天不見,那個只會對她大吼大叫的江瑤,竟然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她很快調整好表情,眼眶微微泛紅,一副受了委屈卻強忍著的模樣:“對不起,江瑤,是我沒注意。那我先不打擾你工作了?!?/p>
說完,她便轉身,快步離去,那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我看著桌上那杯咖啡,拿起來,直接倒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這場無聲的交鋒,我暫時占了上風。但我知道,這只是開始。蘇青青就像一株菟絲子,看似柔弱無害,卻能無聲無息地纏繞住一切,吸干養(yǎng)分。
我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浪費在和她的周旋上。我必須盡快解決星光科技這個案子,進一步鞏固我的地位。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邊處理Linda交代的日常工作,一邊利用所有業(yè)余時間,瘋狂地在各大高校的學術論壇、專利數(shù)據庫和法律訴訟公開網站上,尋找那位“教授”的蹤跡。
這是一個比上次更艱難的任務。因為我只知道他是個大學教授,姓陳,其余的一概不知。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事情出現(xiàn)了轉機。
那天下午,Linda讓我去法務部催一份關于新赫蘭能源項目的背景調查報告。江澈顯然采納了我的“提醒”,已經啟動了最高級別的內部調查。
在法務部等待的時候,我無意中聽到了兩個律師的交談。
“……那個星光科技的案子,你覺得怎么樣?”
“看起來不錯,但技術專利這塊總覺得有點懸。我查了一下他們的核心專利,發(fā)現(xiàn)和三年前南大一位陳姓教授發(fā)表的一篇學術論文里的核心算法模型,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哦?那這可是大事,你上報了嗎?”
“報給王副總監(jiān)了。但王副總監(jiān)好像不太在意,說學術論文和商業(yè)專利是兩碼事,只要沒提起訴訟,就不算風險。”
“也是,王副總監(jiān)急著拿這個項目當晉升的投名狀呢,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沸騰了。
就是他!南大的陳教授!
還有,王副總監(jiān)……我記得他,就是原書里主導這起失敗收購案的那個急功近利的主管。原來,法務部已經發(fā)現(xiàn)了風險,卻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我?guī)缀跏橇⒖剔D身,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需要冷靜,需要思考下一步該怎么做。
直接去找王副總監(jiān)對質?他只會把我當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實習生轟出去。去找Linda?Linda雖然信任我,但王副總監(jiān)和她平級,她未必愿意為了一個未經證實的風險去得罪同事。
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捅到江澈那里。
但我需要一個更直接、更有沖擊力的證據。
我立刻登錄了南大的內部學術網站,通過付費渠道,下載了那位陳教授三年前發(fā)表的所有論文。果然,在其中一篇關于圖像動態(tài)捕捉的論文里,我找到了那個與星光科技核心專利幾乎一模一樣的算法模型。
我還找到了陳教授的聯(lián)系方式。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陳教授的聲音蒼老而疲憊。當我表明身份,詢問關于算法專利的事情時,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逆徒……”他只說了四個字,就道盡了其中的心酸與無奈,“我不是沒想過走法律程序,但是……我一個教書的,哪里有精力、有財力去跟一家大公司打官司呢?”
“陳教授,”我壓低聲音,語氣卻異常堅定,“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把您手上的原始研究數(shù)據和相關證據提供給我,我或許……可以幫您討回公道?!?/p>
最終,我用誠懇的態(tài)度和對算法細節(jié)的精準描述(當然,都來自書里的記憶),取得了陳教授的初步信任。他答應將一份帶有時間戳的原始數(shù)據郵件發(fā)給我。
收到郵件的那一刻,我感覺自己手里握著一顆足以引爆整個項目的炸彈。
而此時,距離投決會,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時。
第二天一早,公司里就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星光科技的收購案,是戰(zhàn)略投資部今年最大的一個項目,所有人都盯著這塊肥肉。王副總監(jiān)更是春風得意,穿著一身嶄新的高定西裝,在辦公室里接受著下屬們的提前恭賀。
我打印好了陳教授的論文、我的分析報告以及他發(fā)來的郵件證據,將它們裝在一個牛皮紙袋里,徑直走向了總裁辦公室。
然而,我卻被江澈的首席秘書攔在了門外。
“江小姐,抱歉,江總正在會見重要客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泵貢〗汶m然客氣,但態(tài)度卻很堅決。
我透過玻璃門縫,隱約看到江澈的辦公室里,除了他,還坐著一個我意想不到的人——顧辰。
他們怎么會在一起?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蘇青青的身影又出現(xiàn)了。她端著一盤精致的果盤,笑意盈盈地對秘書說:“Amy姐,我給江總和顧少爺送些水果進去?!?/p>
秘書看了她一眼,竟然沒有阻攔,微笑著點了點頭。
蘇青青端著果盤,得意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差距”,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我不能再等了。一旦投決會開始,王副總監(jiān)的PPT講完,江澈很可能就會當場拍板。到那時,一切都晚了。
我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繞到另一邊,直接走向了即將召開投決會的大會議室。會議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已經坐滿了人,包括Linda和王副總監(jiān)在內的所有部門高層,都在做著最后的準備。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握緊了手里的牛皮紙袋,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抱歉,打擾一下。”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看向我這個不速之客。
王副總監(jiān)的臉瞬間就黑了下來,他厲聲呵斥道:“江瑤!你來這里做什么?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我沒有理他,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Linda。
“Linda總監(jiān),”我舉起手中的文件袋,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關于星光科技的收購案,我這里有一份緊急報告,我認為……它足以讓這次的投決會,立刻終止?!?/p>
我的話音落下,整個會議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震驚、不解、嘲弄、憤怒,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一個剛來沒幾天的實習助理,竟然敢在決定數(shù)億投資的投決會上口出狂言,說要終止會議。這在他們看來,無異于瘋子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