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剛買的奶茶，商場空調冷得人起雞皮疙瘩。一抬眼，就看見了周明。他正彎腰，
小心翼翼地給一個穿著香奈兒套裙的年輕女孩系鞋帶。
那女孩手里拎著三四個印著奢侈品logo的袋子，下巴抬得老高。那是我省吃儉用三個月，
打算在他生日時送他最新款球鞋的商場。那女孩腳上那雙鑲鉆的高跟鞋，夠我半年工資。
心臟像被冰錐捅了一下，又冷又痛。昨晚他還摟著我，說年底攢夠首付就結婚。我掏出手機，
撥通他電話。隔著十幾米的人群，我看見他直起身，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眉頭不耐煩地皺起。
他沒接，直接按掉，順手塞回褲兜，又堆起一臉諂媚的笑，湊到那女孩耳邊說著什么，
惹得女孩咯咯直笑。原來他說的加班，就是在別的女人面前當狗。我沒動，就站在原地，
看著他們。周明終于注意到我了。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眼神先是震驚，然后飛快地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
那慌亂就被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強硬取代了。他非但沒躲，反而挺直了腰，
挑釁似的摟住了那女孩的肩膀，朝我揚了揚下巴。一股火“噌”地沖上天靈蓋，
燒掉了最后一點理智。我?guī)撞經_過去，手里的奶茶還是溫的。
周明下意識把女孩往身后擋了擋，語氣是裝出來的驚訝和厭煩：“路燃？你怎么在這兒？
”我沒理他，目光釘在他身后那個探出頭、一臉好奇又帶著明顯優(yōu)越感的女孩臉上。
“她是誰？”我聲音出奇地平靜，自己聽著都陌生。周明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胸脯，
用一種宣布重大事項的語氣：“嬌嬌，我女朋友。”他特意加重了“女朋友”三個字，
眼神瞟過我，帶著點施舍般的憐憫，“路燃，我們結束了。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說……嬌嬌她，能給我的未來，你給不了。
”叫嬌嬌的女孩打量著我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普通T恤，嘴角勾起一個輕蔑的弧度，
小鳥依人地靠進周明懷里，聲音又甜又膩：“明哥哥，她就是你那個窮酸前女友啊？
糾纏不清的，真煩人?！敝苊髁⒖膛闹谋嘲矒幔骸皩氊悇e生氣，我馬上處理掉。
”“處理？”我重復了一遍這個詞，手指捏緊了奶茶杯壁。溫熱的液體透過紙杯傳到指尖，
像在積蓄某種力量?！皩Α！敝苊鲝氐姿浩屏四槪Z氣刻薄，“路燃，看清現(xiàn)實吧。
嬌嬌的爸爸是陳氏集團的老板！我跟嬌嬌在一起，前途無量！你這種底層打工妹，
別癡心妄想了，趕緊滾，別擋著我們路！”他伸手想推開我。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我肩膀的瞬間，我猛地抬手。“嘩啦！”一整杯琥珀色的、溫熱的奶茶，
精準無比地潑在了周明那張寫滿得意的臉上。黏膩的液體順著他精心打理過的頭發(fā)往下淌，
珍珠掛在他的眉毛和鼻梁上，狼狽得像條落水狗。他完全懵了，眼睛瞪得像銅鈴，張著嘴，
半天沒反應過來?！鞍 ?！”嬌嬌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跳開一步，心疼地看著周明，
“我的香奈兒！明哥哥！你沒事吧？”周明終于回神，一把抹開臉上的奶茶，目眥欲裂，
指著我的鼻子，聲音因為暴怒而扭曲：“路燃！你個瘋婆子！你敢潑我？
你知不知道嬌嬌她爸是誰！你信不信我讓你在這個城市混不下去！
”我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樣子，突然覺得無比可笑。我扯了扯嘴角，
把空奶茶杯扔進旁邊的垃圾桶，發(fā)出“哐當”一聲響?！八质钦l，關我屁事?！蔽叶⒅?，
一字一頓，“周明，我只知道，你，真賤?！闭f完，我轉身就走，沒再看他一眼，
也沒看那個尖叫的嬌嬌。身后傳來周明氣急敗壞的咒罵和嬌嬌嬌滴滴的安慰聲。
商場明亮的燈光晃得人眼暈，但心里那片冰封的地方，反而裂開了一道縫隙。
剛走出商場大門，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著“周明”的名字。我直接掛斷。他又打。
我再掛。緊接著，一條短信彈出來，字里行間都是氣急敗壞：【路燃！你完了！敢潑我？
還當眾罵我？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給嬌嬌她爸打電話！你那個破工作，明天就沒了！
我要讓你跪著來求我！】我盯著屏幕，手指有點冷。我在一家中型廣告公司做設計，
周明知道公司名字，也知道我老板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
添油加醋地跟嬌嬌的“富豪爸爸”告一狀，我這種小蝦米的工作，確實可能保不住。
心沉了沉，但更多的是麻木。被背叛的痛還沒過去，新的麻煩又來了。剛把手機塞回口袋，
它又響了。這次是個陌生號碼，但歸屬地是本市的。我猶豫了一下，接通：“喂？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傳來一個低沉、威嚴，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的男聲：“燃燃？”這聲音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
我整個人僵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喉嚨發(fā)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叭既迹渴俏?，爸爸。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更溫和了些，“……路振邦?！甭氛癜睢?/p>
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漣漪。
那個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我和媽媽的男人。那個我媽臨終前都不肯原諒的男人。
那個……據說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商界大佬，陳氏集團的掌舵人。陳氏集團？嬌嬌？
周明攀上的那個富家女？世界小得可笑。我捏著手機，指尖冰涼。無數(shù)個念頭在腦子里沖撞。
恨意、委屈、荒謬感，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唾棄的、隱秘的期待?！澳愦蝈e了。
”我聽見自己干巴巴地說，聲音啞得厲害。然后，迅速掐斷了電話。站在街邊，車流聲喧囂，
我卻感覺世界一片寂靜。手機又嗡嗡震動起來，屏幕上還是那個陌生號碼。我直接關機。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一夜未眠的黑眼圈走進公司。剛坐下，鄰座的小美就湊過來，
壓低聲音：“燃燃，你沒事吧？周明……他昨天在朋友圈發(fā)了好多照片，
跟一個富家女在一起，高調得要命……”我扯了扯嘴角：“沒事，分了。
”小美同情地拍拍我：“分了也好，那種渣男……”話沒說完，老板的助理板著臉走過來，
敲了敲我的桌子：“路燃，老板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辦公室的氣氛壓抑。
老板那張肥膩的臉上堆著假笑，眼神卻冰冷：“小路啊，坐?！蔽覜]坐，站著看他。“唉，
”他裝模作樣地嘆口氣，“是這樣的，公司最近效益不太好，需要精簡人員。
你……也在裁員名單里。這個月的工資和補償，財務會算給你。你收拾一下東西，
今天就走吧?！本喨藛T？昨天周明剛威脅完，今天就“精簡”到我頭上了？真是迫不及待。
“為什么是我？”我問，聲音很平靜。老板臉上的假笑有點掛不住，
眼神閃爍：“這個嘛……綜合評估。你最近的幾個設計，客戶反饋都不太好嘛……年輕人，
能力還需要提升。”他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再說，周明……哦，就是周先生，
昨天特意打電話來‘關心’你，說你情緒不穩(wěn)定，不太適合留在公司工作。小路啊，
你得罪誰不好，得罪了陳氏老總千金的男朋友？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趕緊走吧，
別讓我為難。”果然。動作真快。我看著他那張?zhí)搨蔚呐帜?，突然覺得連爭辯都多余。
這種地方，不待也罷?！昂??！蔽彝鲁鲆粋€字，轉身就走。
沒理會他在身后假惺惺的“以后還有機會合作”。抱著裝了個人物品的小紙箱走出寫字樓，
陽光刺眼。手機開機，一堆未接來電和短信涌進來。有周明炫耀加威脅的，
更多的是那個陌生號碼。我盯著那個號碼看了幾秒，深吸一口氣，回撥了過去。只響了一聲，
那邊就接通了?！叭既迹俊甭氛癜畹穆曇袅⒖虃鱽?，帶著一絲急切?！笆俏??！蔽衣曇艉芾洹?/p>
“燃燃，你在哪兒？爸爸想見見你。”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迫切，
“昨天……你是不是在時代中心商場？”我心頭一跳。他知道？他看見了？“有什么事，
電話里說吧?！蔽疫o了手機?！安恍小！彼麛蒯斀罔F，“必須見面談。燃燃，
我知道你恨我。但有些事，我必須當面跟你說清楚。還有……你工作的事，我也聽說了。
給我個機會，補償你?！惫ぷ鞯氖拢克@么快就知道了？是周明和嬌嬌的“功勞”？補償？
呵。我心底冷笑。沉默了幾秒，我報了公司樓下的咖啡廳名字?！熬同F(xiàn)在?！卑胄r后，
我在咖啡廳最角落的卡座里，見到了路振邦。他比財經雜志封面上看起來更顯年輕一些，
身姿挺拔，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氣場強大。但此刻，那雙銳利的眼睛里，
卻盛滿了復雜難辨的情緒，有愧疚，有審視，還有一絲……緊張？他快步走過來，
在我對面坐下。侍者過來點單，他只要了一杯清水?！叭既肌彼_口，聲音放得很輕，
“昨天在商場，跟周明一起的那個女孩……”“你女兒？”我打斷他，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沒有任何迂回。路振邦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如此直接。他看著我，
眼神復雜地閃了閃，最終嘆了口氣，點點頭：“是。陳嬌嬌。她隨她媽媽姓?！惫弧?/p>
我心里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那個被周明捧在手心、用來踩我的富家女，
真是這個拋棄了我的男人的另一個女兒?！芭丁！蔽覒艘宦?，
端起桌上的冰美式喝了一大口，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底。“所以呢？你想說什么？
替你的寶貝女兒和她那‘前途無量’的男朋友，警告我離他們遠點？”“當然不是！
”路振邦的語氣陡然加重，帶著一絲慍怒。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燃燃，
周明配不上嬌嬌！更配不上你！那個混賬東西，一邊跟嬌嬌糾纏不清，
一邊還……”他頓住了，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心疼和歉意?！白蛱斓氖?，我都知道了。
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他知道？他怎么知道的？商場有監(jiān)控？
還是……嬌嬌或者周明“告狀”時說的？“談不上欺負，潑了他一杯奶茶而已。
”我語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叭缓蠼裉炀捅婚_除了。你女兒男朋友的功勞。
”路振邦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指節(jié)發(fā)白。“他敢！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看著我，“燃燃，工作的事，爸爸來解決。
你……愿不愿意回家？回公司幫爸爸？”“家？”我重復著這個字，覺得無比諷刺。
“哪個家？你們那個有陳嬌嬌的家？”我扯出一個冷笑，“路先生，你搞錯了。我沒有家。
至于你的公司，高攀不起?！薄叭既?！”他語氣帶著懇求，“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
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媽媽，想補償你們，可是……等我找到她時，
她已經……”他聲音有些哽咽，眼神痛苦，“我知道你恨我。但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你。
嬌嬌她……被她媽媽寵壞了，但她本性不壞。那個周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接近嬌嬌，就是為了錢！”“那又怎么樣？”我看著窗外車水馬龍，聲音飄忽，
“你寶貝女兒樂意被騙，關我什么事？”路振邦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
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燃燃，你可以恨我，可以不認我。
但你不能把自己的人生賭氣搭進去。周明利用嬌嬌對付你，把你逼到絕路，這種小人，
你難道不想看他自食惡果？”他盯著我的眼睛：“來公司。不是以我女兒的身份，
只是……以你的能力。設計部正好缺一個主管，我看過你獨立負責的幾個項目，
創(chuàng)意和執(zhí)行都很不錯。與其在那種小公司被人隨意拿捏，不如來一個更大的平臺證明自己。
”“最重要的是，”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冰冷的銳利，
“只有在公司里，你才能看清周明到底是什么貨色，
才能……有機會親手撕下他那張?zhí)搨蔚拿婢?。你不想嗎？”親手撕下他的面具？
看著周明自食惡果？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恨意和不甘在胸腔里翻涌。被背叛的痛苦，
被羞辱的憤怒，被奪走工作的憋屈……這一切，都因為周明攀上了陳嬌嬌，
攀上了眼前這個男人另一個女兒的高枝！憑什么？憑什么他能踩著我的尊嚴上位，
還能耀武揚威地來毀掉我？一個念頭，像野草一樣在心里瘋長?！昂?。
”我看著路振邦的眼睛，清晰地吐出一個字。“我去。但有兩個條件。
”路振邦眼中閃過一絲亮光：“你說。”“第一，在公司，我只是普通員工路燃。
你我的關系，不許讓任何人知道，包括陳嬌嬌和周明?！甭氛癜詈敛华q豫：“可以。
”“第二，”我頓了頓，語氣冰冷，“我的工作，我自己做。不需要你額外‘關照’。
周明和陳嬌嬌，我自己解決?！甭氛癜钌钌畹乜粗?，眼神里有欣慰，有擔憂，但最終，
他點了點頭：“好。爸爸……只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比旌螅?/p>
我以設計部新晉主管“路燃”的身份，走進了陳氏集團總部大樓。設計部在16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景觀。部門里幾個同事看起來都挺年輕，
對我這個空降的主管有些好奇，也有些審視。我簡單開了個短會，
熟悉了一下手頭在跟的幾個項目。剛回到獨立的小辦公室，門就被敲響了。“進?！遍T開了。
周明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旁邊站著小鳥依人、一身名牌的陳嬌嬌。
周明臉上堆著職業(yè)化的、帶著一絲虛假驚喜的笑容：“路主管？真的是你?。?/p>
早上聽人事說新來了位主管姓路，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呢！”他走進來，
眼神在我身上掃了一圈，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和輕蔑。陳嬌嬌跟在他身后，抱著他的胳膊，
下巴抬得老高，挑剔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我狹小的辦公室，撇了撇嘴：“明哥哥，
你們這設計部主管的辦公室，還沒我衣帽間大呢。”周明寵溺地拍拍她的手，轉向我，
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關心”：“路燃，真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
還是在陳氏？嘖，不容易啊。怎么樣，這里環(huán)境還適應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問我。
我在市場部，大小也算個經理，對集團還是比較熟悉的。”他刻意加重了“經理”兩個字。
看著他這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胃里一陣翻騰。我坐在辦公桌后，身體微微后靠，
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臉上沒什么表情：“不勞費心。周經理，有事？
”周明被我冷淡的態(tài)度噎了一下，笑容有點僵。陳嬌嬌不高興了，晃著他的胳膊：“明哥哥，
你不是說要帶我參觀公司嗎？跟一個主管有什么好說的？走啦！”“嬌嬌別急。
”周明安撫她，又看向我，眼神里多了幾分警告的意味，“路燃，既然大家都在一個公司了，
以前那些不愉快就讓它過去吧。嬌嬌年紀小，不懂事，你多包涵。
以后……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還是以和為貴的好。你說是不是？”以和為貴？
意思是讓我繼續(xù)忍氣吞聲，看著他們在我面前秀恩愛？“周經理想多了。”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只要不影響工作，
我沒興趣關注別人?！敝苊魉坪跛闪丝跉猓θ萦肿匀涣诵骸澳蔷秃?！路主管果然大氣！
嬌嬌，走吧，帶你去樓上看看?！彼麛堉悑蓩傻难D身離開。走到門口，
陳嬌嬌還回頭瞪了我一眼，哼了一聲。看著他們黏黏糊糊消失在門口，
我面無表情地打開電腦屏幕。屏幕上顯示的，
正是市場部近期一個大型推廣活動的策劃案初稿，負責人一欄，赫然寫著：周明。
接下來幾天，我?guī)缀跖菰诠?。設計部積壓的工作不少，我需要盡快理清頭緒。同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