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開馬自達?怪不得會遲到!」張偉的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時,
我眼前突然閃過之前那輛奔馳大 G——它像頭得了瘋牛病的野豬,從應急車道橫插進來,
車頭幾乎貼著我眼角劃過?!概椋 挂宦晲烅?,我的馬自達親吻了它的車屁股。而現在,
辦公室里彌漫著同樣的火藥味。我盯著他油光發(fā)亮的額頭,突然笑了。
「你他媽又開不起勞斯萊斯。」1.早高峰的引橋像一條巨大的停車場,我被堵在車流里,
感覺自己就是罐頭里的沙丁魚。每天上班都像渡劫,
尤其是在這個設計得極其反人類的高架入口,總有顯眼包從旁邊的匝道硬擠進來,
把本就便秘的交通攪和得直接竄稀。我正放空,一輛黑得發(fā)亮的奔馳大 G,
像一頭橫沖直撞的野豬,從我右側的應急車道猛地別了過來。
那車頭幾乎是貼著我的眼角插進來的。我下意識地猛踩剎車,但距離太近了,根本來不及。
「砰!」一聲悶響,我的小破車結結實實地撞上了它的屁股。我蒙了。
腦子里第一個念頭是:完了,撞上爹了。第二個念頭緊隨其后:不對,是丫全責啊。想到這,
我那點可憐的底氣又回來了些。我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不愧是大 G,
他的車一點事沒有,我的車引擎蓋都掀開了?!感值?,你怎么開車的???」我說這話的時候,
聲音都帶著點飄,畢竟那車標實在太有壓迫感。大 G 的車門打開,
下來一個地中海發(fā)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 Polo 衫緊緊繃在肚子上。
他看都沒看車屁股的刮痕,徑直沖我走來,滿臉的橫肉都在抖。「你他媽瞎???會不會開車?
老子的車你也敢撞?我弄死你信不信?」一連串的臟話像機關槍一樣噴在我臉上,
帶著一股子沒刷牙的口氣。我被他罵得有點上頭,也回敬道:「明明是你加塞變道,
你吼什么?」他好像沒料到我還敢還嘴,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
肥厚的手掌揚起來就給了我一巴掌?!概?!」清脆響亮。我的臉火辣辣地疼,
耳朵里嗡嗡作響。他這一巴掌,把我徹底打懵了。男人的目光落在副駕駛上的工牌上,
嘴角咧開一個猙獰的笑:「哦?中宇公司的?這兩年你們鋼材也挺賺錢的啊,行啊,
你們老總我都認識,你小子有種。你等著,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你今天就卷鋪蓋滾蛋?!?/p>
他掏出手機,他就是想找個人撒氣,而我,就是那個恰好撞上槍口的倒霉蛋。
看他輕松點出我們領導的樣子,我慫了。剛才那點硬氣瞬間煙消云散,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肯定白得像紙?!复蟾纾蟾?,算了,
沒必要,都不容易……」我的聲音都在發(fā)顫。「去你媽的不容易!你算個什么東西,
也配跟老子說不容易?」他繼續(xù)指著我的鼻子辱罵,唾沫星子都快飛進我眼睛里。
罵了好一陣,他似乎覺得解氣了,轉身拉開車門上了車。我剛松了口氣,
以為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他剛坐進去,又推開車門下來,
像是覺得剛才的表演不夠盡興,非要返場再來一段。「廢物!」他隔著幾米遠,
又沖我吼了一嗓子,這才心滿意足地鉆進車里,一腳油門,引擎發(fā)出一聲咆哮,揚長而去。
2我一個人站在原地,臉頰滾燙,心里卻是一片冰涼。
拖著這副窩囊的軀殼和一肚子火氣趕到公司,果不其然,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小領導張偉正站在我工位旁,抱著胳膊,一臉戲謔尖酸的表情?!竼眩?/p>
這不是我們公司的頂梁柱嗎?怎么,昨晚拯救世界太累,今天起不來了?」
他陰陽怪氣地開口,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聽見。我低著頭,「對不起張總,
路上出了點事故,所以遲到了?!埂高t到?你開馬自達當然會遲到~」他音量陡然拔高,
「給你做的方案,狗屁不通!讓你跟的客戶,一點進展沒有!你說說你還能干點啥?
整個一廢物!公司養(yǎng)你真是做慈善!」周圍同事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張偉罵爽了,
一轉身,就躲進了旁邊的小會議室。沒一會兒,
里面就傳來了他和組里那個新來的女同事麗麗的調笑聲,膩歪得讓人反胃。緊接著,
麗麗嗲聲嗲氣地走出來,把一摞文件「啪」地一聲摔在我桌上:「哎,這些我今天弄不完了,
你幫我弄一下唄,辛苦啦?!拐f完,不等我回答,就扭著腰又走開了。
我看著那堆成小山的文件,再看看自己手機屏幕上彈出的上百條未讀微信,
感覺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了我的身上,喘不過氣。3我捏著那張交警開的事故責任認定書,
感覺比那堆文件還沉。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對方全責。可這玩意兒現在就是一張廢紙,
因為那個地中海,壓根不露面。交警同志呷了口茶,一臉愛莫能助:「小兄弟,
不是我們不幫你。他電話不接,人不過來處理,我們總不能上門去把他綁來吧?
法律程序就是這樣?!埂改恰谴蛔穬斈??我先讓我保險公司修,然后讓他們去找他?」
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咐碚撋峡梢裕疤崾堑糜兴鸟{駛證、行駛證復印件。
他人都不來,我們上哪兒給你弄這個去?」我徹底沒轍了。為了這事,
我三天兩頭往交警隊跑,公司的假都快請光了。張偉的臉一天比一天黑,
終于在一次我剛從外面跑回來,一頭扎進工位時爆發(fā)了。
「你他媽是來上班的還是來旅游打卡的??。俊顾耐倌亲訃娏宋乙荒?,「追個尾,
多大點事兒?你至于天天往外跑嗎?我看你就是不想干了!」我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進肉里,卻只能低著頭:「張總,我車不開不行,得跑客戶……」「跑客戶?
你跑出什么名堂了?上個月的業(yè)績呢?拿出來我看看!」他把文件夾「啪」地摔在我面前,
「我告訴你,再有下次,你直接卷鋪蓋滾蛋!」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幸災樂禍,但更多的是麻木。晚上,
我窩在出租屋里,對著通訊錄里那個「王八蛋」的名字,猶豫了半天,還是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嘈雜的音樂和女人的笑聲。「誰???」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醉意和不耐煩。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姿態(tài)放到最低:「大哥,是我,
那天……那天撞車那個。您看您什么時候有空,咱們去把保險的事兒辦了?
我這車等著修呢……」「哦,你啊?!顾p笑一聲,充滿了蔑視,「老子忙著呢,沒空。
再說了,我車多得是,那輛不開,我開別的。急什么?」「大哥,我……我真急著用車,
工作需要。您就當行行好,耽誤不了您多長時間的。」我的聲音幾乎是在乞求?!盖笪遥俊?/p>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行啊,明天上午十點,交警隊門口,老子就給你十分鐘。」
說完,他直接掛了電話。4第二天,我提前半小時就到了交警隊門口,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十點過半,一輛嶄新的保時捷卡宴以一種極其囂張的姿態(tài)停在我面前,車窗搖下,
露出那張肥膩的臉。他甚至沒下車,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我那輛屁股被撞癟的破車,
嘴角撇出一個夸張的弧度:「就為了這么個破爛玩意兒?」我忍著氣,
把準備好的材料遞過去:「大哥,這是我的證件,麻煩您把您的也……」他看都沒看,
笑瞇瞇地從車里丟出一張名片:「我來就是告訴你。我不認可交警的判定,咱們走仲裁。
慢慢玩,看誰耗得起。」那一瞬間,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好像有什么東西斷了。
路上被他扇的耳光,公司里張偉的辱罵,同事的冷眼,
這幾天孫子一樣的乞求……所有的畫面像電影快放一樣在我眼前閃過。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了「你就是個垃圾」的臉,突然笑了。他被我笑得一愣:「你笑什么?
傻逼了?」我沒說話,揚起手,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賤人」
「啪!」這一聲,比他那天打我的,響亮多了。我的掌心火辣辣的,
可心底卻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暢快。他徹底懵了,肥厚的臉頰上瞬間浮起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眼睛瞪得像銅鈴:「你……你敢打我?」他那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像一把火,
徹底點燃了我壓抑許久的怒火。我沒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一把拽開車門,
像拖一袋面粉一樣把他從駕駛座上扯了下來。狗東西看著人高馬大,其實就是一肚子肥油,
根本不禁打。我把他按在他的保時捷引擎蓋上?!肝也倌銒尩模∧悴皇怯绣X嗎?
你不是牛逼嗎?你不是喜歡讓人滾蛋嗎?」混亂中,他的皮帶被扯斷,褲子滑了下去,
露出印著卡通圖案的內褲,一雙昂貴的皮鞋也甩飛了一只,
整個人狼狽得像剛從泥坑里爬出來。我趁勢又踹了他一腳,他一個踉蹌,徹底摔倒在地,
半邊屁股光溜溜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警察!警察救命啊!殺人啦!」他光著半邊屁股,
連滾帶爬地朝交警隊大門跑去。昨天那個接待我的交警同志聞聲跑了出來,看到這副場景,
明顯也愣住了。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沖過去:「警察同志,他打人!他要殺了我!
快把他抓起來!」我撲上去一把拽住他的地中海,給他摜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左右開弓。
交警盤手看了看胖子滑稽的樣子,又看了看滿眼血絲、渾身發(fā)抖的我,足足又等三分鐘,
才慢悠悠地上來拉住我的胳膊。他把我拉到一邊,用身體隔開那個還在嚎叫的胖子,
壓低聲音在我耳邊飛快地說了一句:「兄弟,解氣了就行。后面的事兒,咱們得公事公辦了。
」我看著他,點點頭。心里那塊壓了許久的巨石,終于碎了。5我被帶進了詢問室,
結果是行政拘留十五天,這地中海還挺抗揍,沒受什么大傷。手機屏幕在混亂中也踩得稀碎,
直接報廢。警察同志問我要不要通知家屬和單位。家屬?我爸媽還在老家,
告訴他們除了讓他們血壓升高,沒有任何意義。單位?我笑了笑,搖了搖頭。十五天,
我過得異常平靜。每天看著鐵窗外的天光從亮到暗,三餐準時,也許是那個好心交警的交代,
號子里的人對我還不錯,有個大哥甚至還教了我兩手。出來那天,陽光刺眼。
我去手機店買了個新手機,補了卡??ú暹M去的一瞬間,手機像是得了癲癇,瘋狂震動。
上百個未接來電,幾十條微信。最新的幾條是語音,我點開,
張偉那尖利刺耳的咆哮聲差點把新手機的聽筒震破?!改闼麐屗滥膬喝チ??客戶的方案呢?
你人呢?你是不是不想干了?給老子滾回來!」
最后一條是半小時前發(fā)的:「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立刻,馬上,給老子滾到公司來!」
我關掉語音,卻也知道這份工作沒了。也好。6我沒有立刻去公司,
而是找了個路邊的大排檔,點了一盤小龍蝦,一盤毛豆,又要了一扎冰啤酒。
啤酒的涼意順著喉嚨滑進胃里,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真爽。吃飽喝足,我又找了個澡堂子,
痛痛快快地泡了個澡,搓掉一身的晦氣。然后加錢,找了個老師傅,結結實實地按了個摩。
手機在儲物柜里響個不停,我懶得理,趴在按摩床上,直接睡了過去。第二天,
我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公司門口。我笑瞇瞇地對著張偉打招呼:「不好意思張總,我又遲到了」
。一進辦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身上。張偉的臉已經不是紅色了,
是紫色,像個發(fā)酵過度的茄子。他旁邊的麗麗,抱著胳膊,一臉幸災樂禍?!改汩_馬自達,
你當然會遲到?!箯垈ソK于找到了宣泄口,聲音嘶啞,「你看看你現在這個逼樣!
公司的臉都讓你丟盡了!」」他往前沖了兩步,唾沫星子都快噴我臉上了。
「客戶的單子黃了,你知道公司損失了多少嗎?你賠得起嗎?廢物!」我下意識地偏了偏頭,
躲開他的口水攻擊。我不太理解他為什么對馬自達那么仇恨,
腦子里沒來由地又閃過了那個像野豬一樣沖過來的奔馳大 G。等回過神來,
聽到麗麗在旁邊陰陽怪氣地幫腔:「就是啊張總,有些人就是沒點責任心,爛泥扶不上墻?!?/p>
我看著他們倆那副嘴臉,粗魯而直白地回了一句:「裝個毛,你還沒開上勞斯萊斯呢?!?/p>
張偉一愣,大概是沒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我笑了,當著全辦公室?guī)资柸说拿妫曇舨淮螅?/p>
但足夠清晰:「張偉,你他媽也配談責任心?這半年,我一個人干了三個人的活,
通宵做方案的是我,跑前跑后伺候客戶的是我,你跟麗麗除了在辦公室里搞破鞋,
還會干什么?所有的功勞你張嘴就搶,所有的鍋甩得比誰都快。你說客戶的單子黃了?
那是因為你個傻逼把我的方案改得狗屁不通!你懂個屁的項目!」「還有你,麗麗,」
我轉向那個花容失色的女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幾萬塊的包,那幾千塊的香水,
是張偉給你報的哪門子『辦公用品』發(fā)票???全公司的人,誰心里沒點數?」
整個辦公室死一樣地寂靜。麗麗的臉瞬間漲紅,眼淚直接就下來了,指著我「你你你」
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改闼麐尩摹箯垈氐灼品懒?,一個箭步沖上來,
揚手就是一巴掌?!概?!」這一巴掌,正合我意。我要的就是他先動手。我順勢往后一仰,
然后猛地彈起來,一頭撞在他懷里。張偉這種常年酒色掏空的身體,哪經得住我這含恨一擊,
直接被我撞得一個趔趄。我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揪著他的領子,一拳就搗在他眼眶上。
「老子給你當牛做馬的時候,你他媽有一點想過兄弟們嗎!」辦公室里頓時炸開了鍋,
同事們紛紛圍上來,嘴里喊著「別打了別打了」,手上的動作卻很有講究。
兩個男同事一左一右「架」住張偉的胳膊,看似在拉架,實際上把他整個人都固定住了,
跟個人肉沙包一樣。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對著他那張紫茄子臉,又是幾拳?;靵y中,
我看準了旁邊哭哭啼啼的麗麗,假裝腳下不穩(wěn),一腳「不小心」踹在她肚子上,她「哎喲」
一聲,像一個大蛤蟆一樣在地上打滾。打得差不多了,我碰巧往桌角一磕,動作很快,
力道很巧,口子不大,但血流得特別洶涌。溫熱的血順著我的額頭流下來,糊了我一臉。
張偉看著我滿臉是血的樣子,叫囂著:「你……你瘋了!我要報警!我要讓你坐牢!」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沖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報啊,趕緊報。你先動的手,
我這是正當防衛(wèi),最多算個互毆。你懂法嗎?傻逼?!刮易叩剿媲?,壓低聲音,
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咱們這可是國企,打架斗毆,
還是你這個當領導的先動手,鬧到派出所,你說咱倆誰先被開除?是一起被開除?
還有你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要我一起抖出來嗎?」紫茄子的瞳孔猛地一縮,
臉上的囂張氣焰瞬間熄滅了。他不敢報警了。最后的結果是,我拿了 N+3 的賠償,
簽了離職協(xié)議。我抱著我的紙箱子,在全公司人復雜的目光中,吹著口哨,美滋滋地走了。
7車子匯入晚高峰的車流,剛才在公司里那股子豪情,
正被堵在路上的一長串紅色尾燈一點點磨掉。賠償金躺在銀行卡里,數字確實喜人,
但更像是一管麻醉劑,藥效過了,疼的還是自己。下一份工作?我握著方向盤,
看著窗外高樓大廈里亮起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我亮的。這個念頭像一顆小石子,
在我心里砸開一圈圈漣漪。再找一份工作,然后呢?繼續(xù)當牛做馬,
繼續(xù)在某個不知名的寫字樓里給客戶陪笑臉打電話,繼續(xù)忍受下一個張偉、李偉、王偉?
煩躁地按了兩下喇叭,前面紋絲不動。我往后一靠,視線無意識地掃過副駕駛。
一張卡片靜靜地躺在那兒,邊角有點卷,看材質就知道價格不菲。我伸手拿了過來。朱紅峰。
南云建材公司,總經理。下面是一串電話和一個地址。就是那個大 G 車主,
那個揚言要一個電話就讓我滾蛋的地中海。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我想起他從車窗里探出頭,
用鼻孔看我的那副嘴臉?!肝医o你單位打個電話」。就因為他有錢,
他就可以隨意決定一個普通人的飯碗?就可以高高在上地宣判我的「死刑」?
一股無名火「噌」地一下就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張偉被我揍了,可他損失了什么?
他照樣是領導,照樣可以摟著麗麗花天酒地。朱紅峰呢?他可能早就忘了我是誰,
此刻說不定正在哪個高檔會所里,摟著嫩模,指點江山。而我呢?像一條被趕出家門的狗,
揣著一筆賣身錢,在晚高峰的車流里迷茫。憑什么?憑什么他們犯了錯,代價卻要我來承擔?
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我盯著那張名片上的地址,
南云建材……一個念頭在我腦子里生根、發(fā)芽。去他媽的下一份工作。我猛地一打方向盤,
在后車一連串刺耳的鳴笛聲中,一把壓過實線,在路口調了個頭。
導航系統(tǒng)發(fā)出尖銳的提醒:「您已偏離路線,正在為您重新規(guī)劃……」我關掉導航,
打開手機地圖,輸入了名片上的地址。我一腳油門踩到底,發(fā)動機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咆哮。
車子像一支離弦的箭,朝著那個叫「南云建材」的地方沖了過去。
8南云建材的大門在夜色里像一張沉默的巨口。我把車停在街角,熄了火,
我默默點上一支煙,猩紅的火點在黑暗中一明一滅。手上摩梭這朱老板的名片,
我的心中的計劃正在慢慢成型。我花幾百塊錢,
把我那輛全城泛濫的馬自達貼了個最土的灰色膜。我用了個把月的功夫慢慢摸清了「地中海」
的行蹤。還有個意外之喜,原來這個「地中?!垢鷱垈ナ钦J識的。不僅認識還很熟,
我想我前段時間的狼狽,應該是兩人的刻意為之。他們當時也許是想玩玩我?我查清楚那天,
差點沒把方向盤笑裂。我操,如果不是當時堵車時候的一個閃念,我可能永遠不知道,
我的狼狽,不過是他們的小樂子而已。今天,朱紅峰開著他的大 G 去接張偉,
我那輛平平無奇的灰色馬自達悄悄吊在后面。海鮮樓里,
我在悄悄在走廊里晃悠假裝喝醉出來嘔吐的酒客,看著他們在包廂里推杯換盞。幾個小時后,
朱紅峰像拖一條死狗一樣,把滿面紅光的張偉塞進了副駕駛。
直奔全城最大的銷金窟——匯麗酒吧。我停好車,看著他們勾肩搭背地進去。沒多久,
他們一人摟著一個姑娘,那姑娘的裙子短得和沒穿一樣。我坐在邊上的卡座,
朱紅峰那個油膩的嗓子壓低了聲音:「張哥,你只要在價格上再幫兄弟一把,這情分,
我記一輩子?!箯垈ド囝^都喝大了,但腦子還在線,當著姑娘的面只是嘿嘿傻笑,
手卻不老實地在人家身上亂摸。他們折騰到后半夜,朱紅峰和張偉便摟著姑娘上了樓。
這里的安保就嚴格了很多,我沒法混上去,只能在車里干等。第二天一早,更精彩的來了。
來接張偉的,居然是麗麗那輛騷紅的 MiniCooper。好家伙,
這正宮做得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啊,工作得真尼瑪到位。我坐在車里,咔嚓咔嚓拍了不少照片。
但看著手機里的照片,我又泄了氣。摟著姑娘喝酒,能說明什么?公司女同事接上班,
又能說明什么?在這個時代最多算個生活有點小腐化。我需要一擊斃命的東西。9我一咬牙,
一跺腳,把車再次開進了匯麗酒吧的停車場。媽的,不就是花錢嗎?老子也來消費一把。
一進門,震耳欲聾的音樂和香水味就糊了我一臉。我找了個卡座學著他們的樣子一招手,
一個濃妝艷抹的姑娘就貼了上來。一晚上,姑娘除了勸我喝酒,就是在我身上蹭來蹭去,
我默默算著結賬的費用,心在滴血。我操,陪人喝喝酒就這么貴?錢都花出去了,
總得干點正事。我借著酒勁兒,一把摟住那姑娘,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姑娘的眼神立刻媚得能滴出水來,在我耳邊吐氣如蘭:「帥哥,我們這兒有房間,
要不要上去坐坐?」我發(fā)誓,我這是為了正義,不得不深入虎穴。第二天,
我頂著宿醉的頭痛,人模狗樣地回到匯麗酒吧,找到大堂經理,
一臉焦急地說我錢包昨晚丟了。第三天,經理起初還推三阻四,我直接說你要不讓我看監(jiān)控,
我現在就報警,警察來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他沒辦法,只好帶我去了監(jiān)控室。
一個昏昏欲睡的保安,對著滿墻的屏幕發(fā)呆。我裝模作樣地在屏幕上找我的「包廂」,
眼睛卻像雷達一樣掃描著所有畫面。找到了!張偉的身影,左擁右抱,
被兩個姑娘夾著進了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我不動聲色,嘴里還念叨著:「哎呀,
我那個包廂是哪個來著……」保安被我磨得不耐煩了,打了個哈欠。我立刻點頭哈腰,
從兜里掏出一包沒拆封的軟中華塞過去:「大哥辛苦了,抽根煙提提神?!顾劬σ涣?,
接過煙,但看了一眼墻上的「禁止吸煙」標志,有點猶豫。
我善解人意地說:「大哥你出去抽,我再自己找找,不麻煩你。」他正好煙癮犯了,
立刻起身走了出去。就是現在!我閃電般地撲到電腦前,插上 U 盤,
鼠標飛快地點開那個時間段的錄像,找到那段視頻,拖動,復制。
電腦的讀條慢得像一個世紀,我死死盯著門口,心跳得像在打鼓?!父愣ǎ ?/p>
進度條走完的瞬間,我彈出 U 盤,揣進兜里。等保安大哥一口煙抽完,
心滿意足地晃回來時,我正一臉失望地站著,沖他聳聳肩:「算了,大哥,估計找不到了,
算我倒霉。」走出匯麗酒吧,正午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發(fā)疼。我摸了摸口袋里滾燙的 U 盤,
笑了。紫茄子張偉的「死刑判決書」,到手了。那么,地中海,該輪到你了。
10朱紅峰這個人,私生活爛得像個化糞池,情婦沒有一個連,起碼也有一個排??蛇@年頭,
私企小老板有點花邊新聞算什么?只要不鬧出人命,連八卦頭條都上不去。他公司那些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