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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刺耳的剎車聲像把鋸子劃破午后的悶熱。我最后的意識,是看見那輛闖紅燈的渣土車猛甩尾,十二輪摩擦地面迸出火星。下一瞬,小女孩被我狠狠推了出去,車頭卻朝我碾了過來。骨骼碎裂的脆響在耳膜里炸開,世界驟然安靜。

黑暗像潮水漫過口鼻。我本能地伸手,卻抓不到一絲光。耳邊隱約傳來系統(tǒng)般的電子音——“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消失,穿越程序啟動。”“目標(biāo):大寧朝鎮(zhèn)國公府庶子林昭,身份綁定中……”

我猛地睜眼,刺鼻的霉木味灌進(jìn)鼻腔。斑駁的房梁、糊著破紙的木窗,還有一盞將熄未熄的油燈,晃得我瞳孔驟縮。身體像被火車碾過,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氣,卻發(fā)現(xiàn)痛感來自四肢百骸,卻唯獨沒有車輪碾壓的劇痛。

“這是哪兒?”嗓音嘶啞,像砂紙磨過鐵片。

我撐起身子,手掌按在粗糲的床板上,掌心磨得發(fā)疼。低頭,看見一雙布滿凍瘡與薄繭的手——這不是我的手。特種兵的手布滿槍繭,而眼前這雙手,骨節(jié)纖細(xì),卻布滿裂口,像被生活反復(fù)磋磨的枯枝。

門外忽地傳來尖銳的喝罵:“小雜種,醒了就滾出來挑水!日上三竿,真當(dāng)自己是少爺?”

雜種?少爺?這兩個詞在我腦子里炸出火花,一段陌生的記憶洶涌而來。原主林昭,鎮(zhèn)國公府庶子,母親原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被醉酒的鎮(zhèn)國公一朝臨幸,懷了身孕卻難產(chǎn)而亡。鎮(zhèn)國公嫌此事丟臉,把剛出生的嬰兒扔在偏院,由老仆李叔帶大。十五年來,原主活得不如下人:冬日洗全府馬桶,夏日給花房挑糞,月錢被嫡兄克扣,連件像樣的冬衣都沒有。昨夜,林浩——那個比他大兩歲的嫡兄,嫌他走路聲音大,命人把他按在水缸里“醒神”。原主體弱,嗆水受寒,高熱驚厥,再睜眼,芯子就換成了我——林川,代號“獵隼”,原某部退役兵王,曾帶隊跨境反恐,戰(zhàn)功赫赫,卻在退役當(dāng)天為救小女孩橫死街頭。

我攥緊床沿,指節(jié)泛白,原主殘留的虛弱感讓四肢陣陣發(fā)虛。既然老天給我第二條命,欠我的、欠原主的,都得討回來。門 “砰” 地被人踹開,一個肥碩的婆子叉腰站在門口,三角眼吊梢,手里拎著一根拇指粗的藤條:“小賤種,聾了?挑水十擔(dān),少一擔(dān),餓你三天!”

我瞇眼,記憶里,這婆子姓趙,是林浩乳母,平日最喜拿原主出氣。藤條抽在原主背上,舊傷疊新傷,沒一塊好皮。我下床,赤腳踩在冰涼的青磚上,寒意順著腳心往上爬。趙婆子見我慢吞吞,揚手就是一鞭——啪!鞭梢破空,卻在半空被我攥住。我拇指抵住鞭身,食指與中指扣住鞭尾,輕輕一擰,藤條像條死蛇,瞬間繃斷。趙婆子瞪大眼,肥肉亂顫:“你——”我扶著墻緩緩站起,赤腳踩在青磚上的寒意讓頭腦更清醒。抬眸時眼底沒一絲溫度:“十擔(dān)水是吧?帶路。”

鎮(zhèn)國公府的廚房后院,有一口深井,井轱轆年久失修,打水全靠人力。此刻,六個粗使婆子圍在井邊,看我推著一輛獨輪木車過來,車上擺著兩只空桶,桶底漏風(fēng),明顯是故意刁難?!皢眩瑥U物今天敢使車了?”一個婆子嗤笑,“別半路散架,摔了你賠得起嗎?”我沒理,目光落在井架頂端。那里有一根橫木,原本用來掛燈籠,此刻卻成了我的支點。

我解下腰間麻繩——原主用來捆柴的,粗糙卻結(jié)實。繩子一端系在獨輪車把,另一端繞過橫木,打結(jié),做成簡易定滑輪。婆子們面面相覷,不知我葫蘆里賣什么藥。我彎腰,單手拎起水桶,順著滑輪緩緩下放。井水冰涼,桶口接觸水面的瞬間,我手腕一抖,桶身傾斜,“咕咚”灌滿。再拉繩,借助滑輪省力,一桶水輕松提上。接著是第二桶、第三桶……一刻鐘后,十擔(dān)水整整齊齊碼在廚房門口。我抹了把額頭的汗,掌心磨得發(fā)紅,扶著獨輪車的手微微發(fā)顫,強撐著沒喘粗氣 —— 這具身體的耐力果然差得離譜。廚房管事張媽出來,看見水缸滿得溢出,驚得下巴差點掉地上:“這……這少說也得三個人挑一上午,你、你一個人?”我勾唇:“水挑完了,飯呢?”張媽咽了口唾沫,下意識指了指蒸籠。我掀開籠蓋,熱氣撲面,里面竟只有三個冷硬的窩頭。我捏起一個,指尖用力,窩頭碎成渣——摻了麩皮,牙口差點崩掉?!斑@就是鎮(zhèn)國公府‘少爺’的早飯?”我嗤笑。張媽眼神閃躲:“是……是趙嬤嬤吩咐的。”我了然。趙婆子敢克扣,背后自然是林浩默許。我端著破碗,轉(zhuǎn)身往主院走。既然要討公道,得先見見那位“好兄長”。

鎮(zhèn)國公府分三進(jìn),最外是下人房,中間是主子起居,最內(nèi)是鎮(zhèn)國公的外書房。我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灰布衫,赤足穿過游廊,沿途丫鬟小廝見我,皆像見了瘟神,避之不及?!澳遣皇菑U柴三少爺嗎?怎么敢往主院走?”“找死吧?大少爺昨晚還說要‘好好教他規(guī)矩’?!蔽叶O好,一字不落。規(guī)矩?我林川這輩子,最不怕的就是立規(guī)矩。主院門口,兩個佩刀侍衛(wèi)攔住我:“庶子無召不得入內(nèi)?!蔽姨а?,目光如刃:“我找林浩?!笔绦l(wèi)被盯得頭皮發(fā)麻,卻仍擋著。我懶得廢話,錯步上前,肩膀看似輕撞,實則暗勁爆發(fā)。兩人踉蹌后退,撞在門框上,臉色煞白。

院里,林浩正坐在石桌旁品茶。一襲月白錦袍,玉冠束發(fā),端的是翩翩公子。見我闖進(jìn)來,他先是一愣,隨即露出“關(guān)切”的笑:“三弟?風(fēng)寒可好些了?昨夜我特意讓趙嬤嬤給你送了姜湯,怎的——”“姜湯?”我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是指摻了黃連的餿水,還是指按著我腦袋浸水缸?”林浩笑容微滯,很快又恢復(fù):“下人不懂事,回頭我罰他們。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破碗,“你不好好在偏院養(yǎng)病,跑到主院來,若是沖撞了父親……”“我來討月錢。”我直言,“原主每月三兩,被克扣到只剩三百文,剩下的,兄長替我收著?”林浩眼底閃過一絲陰鷙,面上卻嘆息:“三弟誤會了,府里開銷大,你那點錢,不過是暫借周轉(zhuǎn)……”“周轉(zhuǎn)?”我冷笑,忽然上前一步,揪住他衣領(lǐng)。林浩比我高半個頭,卻被我拎得雙腳離地。侍衛(wèi)們拔刀,卻被我一眼掃得不敢動。“聽著,”我貼著他耳朵,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要么把銀子連本帶利吐出來,要么——”我拇指按在他頸側(cè)動脈,微微用力,“我讓你知道,什么叫兵不血刃?!绷趾仆左E縮,他大概沒想到,那個任打任罵的廢物,突然像換了芯子。我松手,他踉蹌?wù)痉€(wěn),臉色青白交加?!叭苷f笑了。”半晌,他咬牙,“晚些我讓賬房給你送去?!蔽肄D(zhuǎn)身,背對他擺擺手:“最好如此,不然明天缺水的,就該是兄長的馬廄了?!?/p>

回偏院的路上,一個佝僂的身影候在月洞門下。老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衫,手里提著個油紙包,見我過來,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三少爺?!彼曇羯硢?,卻帶著暖意,“老奴給您留了熱的?!蔽夷_步一頓。記憶里,這是李叔,原主母親當(dāng)年的舊識,這些年暗中接濟(jì)原主不少。油紙包里是兩塊還冒著熱氣的肉餅,油香撲鼻。我喉結(jié)滾動,兩世為人,第一次嘗到“家”的味道?!袄钍?,”我咬了口餅,聲音含糊,“我娘……是怎么死的?”老人嘆了口氣,四下無人,才低聲道:“難產(chǎn)不假,可那穩(wěn)婆是夫人的人,藥里添了紅花?!蔽疫o餅,指節(jié)泛白。好得很,這筆賬,也記下了。

夜深,偏院小屋。我借著油燈,用柴刀削尖一根竹筷,試了試刃口,鋒利得能輕易劃破指腹。窗外風(fēng)聲獵獵,像無數(shù)冤魂在哭。我抬頭,望向遠(yuǎn)處燈火輝煌的鎮(zhèn)國公府主院,眼底一片冷冽。

“林浩,葉柔……”我輕聲呢喃,聲音被風(fēng)吹散,“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親手討回來。


更新時間:2025-09-03 17:14: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