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剎車聲撕裂耳膜,劇烈的撞擊感仿佛要將靈魂震碎。
沈清辭最后看到的,是碎裂的車窗玻璃如雪花般向她撲來,還有遠(yuǎn)處那抹熟悉卻冰冷的身影——陸廷淵,她的丈夫,正焦急地抱著另一個女人,背對著她的方向。
徹骨的寒意包裹著她,不是來自死亡,而是來自那徹底的心死。
如果有來生,陸廷淵,我再也不要愛上你了。
……
意識混沌中,沈清辭感到一陣窒息般的胸悶。她艱難地喘息,猛地睜開雙眼。
預(yù)想中的黑暗與冰冷沒有到來,映入眼簾的是奢華的水晶吊燈,流淌著晨曦的微光。鼻尖縈繞的不再是血腥氣,而是淡淡的雪松香——那是陸廷淵慣用的香水味。
她猛地坐起身,絲絨被從身上滑落。
冰冷的觸感讓她低頭,看見自己無名指上那枚璀璨卻冰冷的鉆石婚戒。她難以置信地抬手,手指纖細(xì)白皙,充滿年輕的活力,而不是車禍中那雙沾滿鮮血、逐漸僵硬的手。
她環(huán)顧四周。奢華而冷清的臥室,每一處細(xì)節(jié)都符合陸廷淵的審美——低調(diào)的昂貴,卻毫無煙火氣。
這里是她和陸廷淵的婚房。
但這里,在她記憶里,早已在她死前就變成了他們互相折磨的囚籠。
心臟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出胸腔。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赤腳踩在柔軟昂貴的地毯上,沖向了衣帽間。
鏡子里映出一張年輕、姣好卻蒼白的臉。眼底帶著些許青黑,是長期不安和失眠的痕跡,但皮膚緊致,充滿膠原蛋白,那是二十四歲的沈清辭才有的狀態(tài)。
不是二十八歲那個心灰意冷、形容枯槁的沈清辭。
她顫抖著手撫摸自己的臉頰,溫?zé)岬?,真?shí)的。
這不是夢。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他們新婚不久的時候?
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席卷了她,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只能緊緊抓住冰冷的鏡框。前世臨死前的絕望和不甘,與眼前鮮活的景象猛烈碰撞,讓她一陣眩暈。
“咔噠——”
主臥浴室的門被推開。
沈清辭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男人身形先于光影透出 —— 寬肩窄腰的輪廓裹在一條深灰真絲睡袍里,衣料垂墜感極好,卻仍被腰間松松系著的同色腰帶勾勒出勁瘦腰線,帶子末端隨意垂落,隨著他邁步的動作輕輕晃蕩。他顯然剛沐浴過,黑發(fā)微濕,幾縷不聽話地垂在額前,削弱了幾分平日里的冷峻。
聽到衣帽間的動靜,他抬起頭。
四目相對。
空氣瞬間凝滯。
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寒潭,讓人看不透情緒。只是在她過于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平靜。
沈清辭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陸廷淵。
她的丈夫。她前世愛如生命、卻也恨入骨髓的男人。
就是這個人,用他的冷漠、忽視、理所當(dāng)然,將她一點(diǎn)點(diǎn)逼至絕境。甚至在最后那一刻,他的懷抱也屬于別人。
恨嗎?當(dāng)然是恨的。
可經(jīng)歷了死亡,那濃烈的恨意似乎也被剝離了,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一種死過一次的徹骨清醒。
愛恨都太奢侈了,她只想放過自己。
陸廷淵似乎沒有察覺她的劇烈心理活動,或者說,他習(xí)慣了她的異常。他走到一旁的斗柜,拿起一塊腕表戴上,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晚上七點(diǎn),老宅宴會,很重要。記得準(zhǔn)時。”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卻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沈清辭記憶的閘門。
對了,就是今天!
新婚后的第一次大型家族宴會!
前世,她因?yàn)樘^緊張,迫切地想得到他家人和商業(yè)伙伴的認(rèn)可,反而在敬酒時手忙腳亂,打翻了酒杯,弄臟了某位重要董事夫人的禮服。陸廷淵當(dāng)時雖然沒說什么,但那冰冷的眼神和事后一句“連這點(diǎn)小事都做不好”的責(zé)備,讓她無地自容,也成了他們之間第一次冷戰(zhàn)的開始。
從那次以后,她在他的圈子里,就多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標(biāo)簽。
巨大的恐懼和自卑從心底最深處爬上來,幾乎要將她淹沒。那是前世烙印在她靈魂里的情緒。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尖銳的疼痛感讓她瞬間清醒。
不!
不能再重蹈覆轍。
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眼里心里只有丈夫、乞求他一點(diǎn)憐愛的女孩了。
她是死過一次的沈清辭。
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再抬頭時,眼底的驚惶和痛苦已被壓下,只剩下一種近乎淡漠的平靜。
“知道了?!彼穆曇粲行┥硢?,卻異常平穩(wěn),“我會準(zhǔn)備好?!?/p>
陸廷淵正準(zhǔn)備離開的身影頓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反應(yīng)。
若是以前,聽到這種重要場合,她早就亦步亦趨地跟過來,緊張兮兮地追問該穿什么、該說什么、需要注意什么,眼神里全是依賴和不安。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只是平靜地站在鏡子前,用那種……仿佛事不關(guān)己的語氣說“知道了”。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絲審視。
她只穿著一件絲質(zhì)睡裙,身形單薄,站在那里,明明脆弱得一碰就碎,眼神卻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看不到底。
有種陌生的疏離感。
“不舒服?”他難得地問了一句。或許是因?yàn)樗樕^蒼白。
沈清辭微微一愣,心底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前世,他很少關(guān)心她是否不舒服。
她搖搖頭,避開他的目光,看向鏡子里依舊年輕的自己。
“沒有。只是做了個噩夢。”她頓了頓,輕聲道,“已經(jīng)、沒事了?!?/p>
是啊,噩夢醒了。
雖然醒來的地方,仿佛是另一個漫長的夢境。
但這一次,她絕不會再讓自己沉淪。
陸廷淵看著她冷淡的側(cè)臉,那句“噩夢”似乎觸動了他什么,但他終究沒選擇追問和表達(dá)。于他而言,婚姻是責(zé)任,提供優(yōu)渥的生活是他的義務(wù),而情感上的噓寒問暖,超出了他們目前生份的狀態(tài)。
“嗯。”他最終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司機(jī)下午五點(diǎn)會準(zhǔn)時在樓下等你?!?/p>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臥室。
沒有回頭。
聽著他沉穩(wěn)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沈清辭緊繃的身體才徹底松弛下來。
她緩緩滑坐在地毯上,將臉埋進(jìn)膝蓋。
巨大的沖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但她沒有再哭。
死了的心,是流不出眼淚的。
她抬起頭,看著鏡子里那雙曾經(jīng)盛滿了愛慕和卑微,如今只剩一片死寂復(fù)又燃起一絲微光的眼睛。
陸廷淵,這一世,我不再為你而活。
不再乞求你的愛,不再因你而痛苦。
我會離開你,徹底地,永遠(yuǎn)地。
但在那之前,我要先找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