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下朝歸來我出門迎接,卻看到他對著大院里的花奴笑得歡快。
我攔著貼身侍女道:“把那只待宰的鴿子抓來?!币怪蟹蚓砭埔琅f撞開我大門,
我卻一盆洗腳水澆他透心涼。失了溫柔小意,薛映朝我怒罵。“柳昭你又發(fā)什么瘋?!
”“你我合離。”我冷眼看著他。自欺欺人五年,方知冒牌貨終究比不上正主。如今天涼,
夢該醒了。1“商戶之女果然卑賤不知禮,聽說昨夜還潑了世子一身涼水。
”“噓......聽說是洗腳水?!狈贝涸谖疑磉吔辜贝蜣D(zhuǎn),眨眼卻已收拾好細軟。
“主子,咱們回家吧?!蔽尹c頭,心上不知怎么有些忐忑。
“等那位回了我的信......”門被一腳踢開?!笆雷渝@是要去哪兒?
”抬頭便是薛映怒氣沖沖的臉。昨夜一句和離便換得他上下嘲諷,
誰知負氣離去后瞧著怒意更上一層樓。見我桌上果真放著包袱,薛映五官猙獰奔至我身前,
抬手就是一巴掌?!爸髯?!”繁春驚叫?!笆雷酉麣猓?/p>
夫人也并非一定是與人私會......”說話人正是昨日院中與他相視而笑的孟夏兒。
眼神若可以殺人,這千金買來的花奴已被我碎尸萬段。
孟夏兒來府中不過一月便將我種在院中的花草全部除盡,
前幾日更是將我與薛映成親時種下的合歡樹砍了。我欲懲處,
夫君薛映前腳和我說小小告誡便可,后腳卻給她送去陛下賞賜的精貴藥膏。“斧子硌手,
仔細傷著?!蔽夷赣H傳給我的鐲子差點被偷,我設計逮住孟夏兒后他卻冷臉。
“一個俗氣的鐲子罷了,如此小氣當什么世子妃!”五年來他冷心冷情我不怪他,
只道我當時就是看中了他一張冷臉泛紅的模樣。
直到我看見他在與我爭吵的第二日同孟夏兒笑著抱在一起。我直泛惡心。聽聞私會二字,
薛映頓時怒火沖天,將那收繳來的紙條狠狠摔到我臉上?!拔艺f昨夜怎么講和離,
原來是早就找好了下家。”語罷,薛映狠狠就是一巴掌?!百v婦!”“世子爺不可!
”薛映一腳將繁春踢開,抬手便緊緊扼住我下巴,兩個貼身小廝皆露出不屑嘴臉。
“世子妃實在大膽,竟敢飛鴿傳書給情夫。如此不守婦道,趁早沉塘算了。
”捂著火辣辣的左臉,我看著這張臉痛之千倍萬倍。我握住薛映的手還欲解釋,
“夫君......”許是瞧見我委屈與失望,薛映眸光松動,
卻又被“私會”的怒火撞得稀碎?!靶菀妻q!”薛映狠狠將我推倒。一聲細響,
我怔愣看向腕上碎成兩半的鐲子。這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之前孟夏兒要偷,
被我死命搶回來的鐲子。碎了。豈料薛映毫未察覺,反而變本加厲張口便剜我的心。
“誰不知這婚事是你求著圣上賜來的?你如今這個樣子,無非時刻提醒我遭此奇恥大辱!
”“昨夜甚至以退為進說要和離?欲擒故縱的手段倒是學得精!”“你既嫁我,
死了也別想離開?!闭Z罷,薛映氣得轉(zhuǎn)身欲走,孟夏兒卻拉住他?!笆雷泳瓦@么走了?
連紙條也未曾看過呢?!彼龤鈩C然道,仿若一條護主的好狗。她扯著薛映的袖子,
看起來好不為難。“世子爺倘若冤枉了世子妃怎么辦?”呵,
原來連看也不曾看......我握緊紙條,心臟卻如被無形之針猛扎——五年夫妻,
我柳昭為他堪稱空殼的國公府操持中饋,處處花銀錢打點,
更為他薛映從第一皇商的掌上明珠淪為洗手做羹湯的仆婦。最后卻得到這樣一個下場。
也怪我年少輕狂,以為一張相似的臉便是最好的慰藉。是我錯了。2“夏兒是個疼主子的,
奈何遇上你這樣的毒婦?!毖τ侈D(zhuǎn)身,目光怨毒猛地奪去我手上紙條。
“我倒看看這賤......”孟夏兒暗笑一聲,順勢跪倒在地?!笆雷訝敚?/p>
看在世子妃侍奉您五年的份上,還請再給世子妃一個機會,
降妻為妾也行......她只想留在您身邊啊!
”原來她打的這個主意......一個動機不純虛情假意,一個輕信他人侮辱發(fā)妻。
真是狼狽為奸,蛇鼠一窩!喉口傳來腥甜,我吐出血來。“世子妃!世子爺如此愛你,
你怎能因情夫被發(fā)現(xiàn)——”孟夏兒驚慌上前,一腳踩在我的手上?!爸髯?!”繁春欲動,
薛映卻撞開了擋在身前的孟夏兒,隨即面帶愧色將我攬入懷中?!?.....罷了,
是我誤會了你?!薄霸趺?、怎么可能?”孟夏兒低聲呢喃,
欲搶奪紙條卻被繁春撿起率先讀出?!霸?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世子世子妃夫妻情篤,豈容你們胡亂揣測!”那兩個貼身小廝忙倒轉(zhuǎn)墻頭,
稱世子世子妃恩愛無雙,令人艷羨。孟夏兒見事態(tài)不妙,伏地而跪,“是夏兒的錯,
請爺責罰!”“夫君,”我窩在薛映懷中眼含熱淚,
心中萬般情緒奔涌而來——好在這詩我也曾對他念過。五年夫妻,到底存了一些感情。
“孟夏兒此前手腳不干凈偷竊財物,
如今又這般污蔑于我......”話未說完我瞬間被推出懷中,
薛映面色一點一點陰沉下去。“夏兒一個小丫鬟,年紀小愛點金銀沒什么大不了。
”“今日之事若非她讓我看紙條,我怎能還你清白?”“你再小肚雞腸卻不能恩將仇報,
否則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蓖涨榉??我心中苦笑,成親后他可曾對我有一點情分?
孟夏兒哭泣不止,柔柔喚道,“爺......夏兒腳疼?!毖τ沉ⅠR將她打橫抱起,
焦急要出房間。“夏兒自今日調(diào)到我那邊去,你這邊既容不下她,那便我來容。
”繁春看我臉上紅痕大哭出聲,卻見我已決絕扯下定情金釵。好你個薛映。既如此,
那再也不見。第二日我被屋外喧鬧聲吵醒?!胺贝?.....?”久無人應,
我猛地翻身下床。循著聲音往花園里奔去——卻見幾個婆子正擰著繁春耳朵,
正逼她跪在地下。仆婦兇殘,面上全是小人得志的神氣?!澳闶鞘雷渝难诀哂秩绾??
只怪你那主子不得寵!”“好你個繁春,手腳不干凈得很!
竟敢偷世子爺賞給小夏姑娘的東西,這便剁了你這雙手去?!薄罢l敢——”“?。。?!
”那邊繁春傳來凄厲的慘叫,我卻被岔路伸出來的一只腳絆住,
猛然跌向路邊孟夏兒侍弄的幾叢刺球——疼!太疼!
猶如千百根針同時刺入我伸出遮擋的手臂和頰側(cè),密密麻麻的疼痛如百蟻噬咬!我爬不起來,
心道若擋慢一步,這些尖刺只怕連眼珠也要戳破。聽身后傳來腳步聲,我忙地呼救。“??!
我的刺球!”卻聽高處傳來孟夏兒的驚叫,隨后我被兩只鐵臂徑直拉了起來。
隨著滿盆的針刺拉扯不斷,我疼得連連嘶叫。好半晌,那刺球這才跟著泥盆落地。
“薛映......”意識到滿面都是淋漓鮮血,我連眼睛也睜不開了。此刻疼得要命,
我卻感應薛映也在身邊。然而他嘖了一聲?!安怀审w統(tǒng)?!辈怀审w統(tǒng)......不成體統(tǒng)!
“世子爺,只怪刺球長在這兒礙了世子妃的路?!泵舷膬簡柩实?,“只是刺球得來不易,
夏兒栽培許久,如今卻沒機會獻給爺了!”薛映把孟夏兒攬入懷中好生安慰。
“我知夏兒辛苦,怪只怪她自己莽撞,反糟蹋了你的心血去?!毖τ车卮穑?/p>
卻將我心中最后一絲希冀打破。事到如今......我竟還會對他抱有期待?
滑天下之大稽!繁春!我再也不管身邊兩人如何調(diào)情,忍著疼就張開半只眼睛四處摸索,
眼看著就要撐著樹站起身來?!笆雷渝鷦e——”手骨傳來斷裂聲響,
我竟被薛映一腳又踢了下去。死死咬住嘴唇,我將痛呼生生忍下。不,
不能再讓這二人看笑話?!斑@刺球幾多金貴!”薛映收回腳,居高臨下道,
“你卻差點又將它推倒,如此莽撞還做什么世子妃?!”孟夏兒抱著薛映手臂,
搖搖晃晃討賞道?!笆雷臃判?,這針刺小,斷不會毀壞世子妃容貌的。
”“你呀~”心寒徹骨。我躺在地上不知自己慘狀如何,卻疼得半天也爬不起來。
薛映冷哼一聲?!澳汶S你爹走南闖北這么多年,裝什么柔弱呢?!”“自在這兒反??!
什么時候想清楚了再來尋我!”3找到繁春時她已昏在花園。朦朧視線中,
我摸索到她軟趴趴的手腕,痛哭出聲。繁春是我自小的侍女,雖為主仆卻情同姐妹,
只怪我當年錯嫁于人,這才讓繁春同我受苦,遭此禍害。
薛映、孟夏兒......我斷不會讓你們好過!“主子......”繁春自疼痛中醒來,
見我一臉的血哭得又要昏死過去。我正要詢問她傷勢,卻聽遠處傳來薛映貼身小侍的抱怨話。
“這世子妃討不了爺?shù)暮茫€要占著這名頭不讓小夏進門,實在可惡!
”“小夏可是爺自小寵到大的,豈是她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可比?
”......自小寵到大?孟夏兒不是我花了千金自奴隸市場贖回來的孤女嗎?“哎,
也怪那孟太醫(yī)過于貪婪,怎么就叛國了呢?!泵咸t(yī)......通敵的孟千秋!
孟夏兒竟是他的女兒!回想那次出門,
正是薛映提前告知我奴隸市場里有擅經(jīng)營花草的大好人物,念他喜歡這些,
我才仔細找到了孟夏兒,重金將其帶回。原來......原來他從頭到尾都在耍我!騙我!
“若非當初咱薛府需要錢財贖小夏出來,爺怎么會去勾搭一個商人之女?”“小夏也是,
養(yǎng)在外邊不好么,非跑去什么奴隸市場,這不還是被世子帶回來了?!薄鞍?,情根深種啊。
”“養(yǎng)在外邊......”我癱倒在地。
怪不得一進府就勾得冷心世子爺丟了魂去......原來是老相好。“世子怎可如此對您?
!”繁春聲音嘶啞,面上全是憤恨,“他還總拿您求旨此事激您,但就說圣上賜婚也好,
誰又能拂了他的意愿去?”“原來是早有圖謀!狼心狗肺的狗男人!”她流著淚扶我回去,
痛快罵道,“若沒了老爺?shù)腻X財,我看這偌大的薛府又該如何!”是了,薛映。
楊柳岸邊你追著我教我放京中時興的風箏,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清寧臺上你求我收你千金買來的釵環(huán),說“昭昭喜歡這個,我找遍京城也為你尋來。
”我不喜歡那些,唯見你臉上熟悉的羞紅姿態(tài)而怔愣分神。“此后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嗎?只怪我年少輕狂,而你的演技出色到可拔戲臺頭籌。
呆坐窗口半日,我終究取了壓箱底的紅繩交給繁春。“府外杏花街第三棵柳樹,掛上去。
”繁春抱緊我?!肮媚锵牒昧耍俊蔽尹c頭,撈起白綢覆住一雙眼睛。
4薛映拿了幾罐藥膏過來,卻見我白綢覆眼,面上盡是針刺紅點,不由退后幾步。
“惡心到世子了?”薛映冷哼一聲上前,“夏兒說了這刺球小針小刺無甚大礙,
你不必為了引我注意這樣裝可憐?!蔽依湫ΑD隳窍膬壕ɑú菟幚?,
不會不知道這是西洋傳來的刺球吧。而你薛映,更不知這尖刺入體中不及時醫(yī)治,
毒素蔓延五日后即七竅流血而死?!澳銛[這副姿態(tài)有完沒完!
”薛映冷著臉開了藥罐要給我抹,我卻將他的手打開?!盁o事,
世子爺與夏兒青梅竹馬自然信她?!毖τ掣膿Q掐住我脖頸,怒聲道,“你查我!
”“我真心愛慕世子,奈何世子一點不信任我。如今我沒什么好說,
世子明日便將夏兒迎進門吧。”“你說什么——”薛映目露兇光,“你再說一遍!
”此時小侍叩響房門?!笆雷訝敚∠墓媚飭灸叭??!毖τ撤餍涠ァR怪蟹贝航o我上藥。
“主子在家時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若非您當初受了蒙蔽執(zhí)意嫁給世子,觸怒老爺,
如今怎么會連回家也不敢?”“哪知這世子竟是這樣一個畜牲!”我搖頭,“往事無需再提,
紅繩可掛上了?”“掛上了,”繁春抿著唇,“那位真的會來嗎?”一定會的。憑他的速度,
最多一日。薛映在花園看到了孟夏兒?!跋膬?.....”孟夏兒忙轉(zhuǎn)身,
笑嘻嘻就要窩進男人寬大懷中。薛映卻抓住她的手臂。“......爺、不,世子哥哥。
”孟夏兒臉色一僵,眼中頓時含淚,“你怎么了?”薛映自己也不知道,
只聽柳昭說要幫他迎孟夏兒入府之后便心煩意亂得很,這才逛到花園里來,
卻正好遇見孟夏兒。柳昭她怎么敢的!是誰說了成親之后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今她倒變得大度,有了世子妃的“容人之量”!看著眼前孟夏兒含淚的臉,
不知怎么就想到柳昭那雙睜不開的眼睛。怎么會這么嚴重?
莫非......他遲疑捉住她的手,“那刺球......”孟夏兒眸中閃過惡毒,
抬眼卻又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這刺球的針刺小之又小......”她流下眼淚,
“我豈敢騙世子哥哥?”她面上幾行清淚,眼神倔強?!斑€是世子哥哥惱了夏兒害她受傷,
向我問罪來了?”說罷孟夏兒便作勢將手狠狠砸向刺球要證明,薛映回過神來猛地抓住她。
“莫多想?!彼麑⒖薜冒l(fā)抖地孟夏兒抱進懷里細細安慰道,“夫妻一場,逢場作戲罷了。
”薛映心想,必是柳昭心胸狹隘,看不慣他和夏兒青梅竹馬的情誼故意使壞。但五年夫妻,
他早習慣了身邊有她,夏兒的來到并不會改變什么。柳昭何必多此一舉?
但思及柳昭近些日子來的異常,薛映心里總有一塊大石壓著似的不舒暢。
之前柳昭分明對自己百依百順,如今卻屢屢頂撞......甚至潑了他洗腳水!
又想到那天晚上她談及和離一事,薛映心中頓時如百爪撓心。他捉住孟夏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