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厚重的黑布,早早地罩住了城市。老城區(qū)的巷子深處,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搖搖欲墜的路燈灑下昏黃的光圈。
空氣里混雜著食物油膩的香氣,老舊房屋的潮氣,還有一絲陳舊物品特有的味道。
一個地攤就支在巷子口,一塊臟兮兮的絨布上零零散放了些舊瓷器、銅錢還有幾本封面模糊的舊書。
攤主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裹著厚外套,縮在一個小馬扎上,眼神渾濁地看著來往稀疏的行人。
這時,一個身影停在了地攤前。
這是一個年輕女人,首先吸引人目光的是她那一頭濃密微卷的長發(fā),在昏暗光線下也泛著健康的光澤。
她穿著一條剪裁得體的白色連衣裙,外套一件淺咖色風衣,腳上一雙低跟短靴,整個人看起來干凈明亮,與周圍的環(huán)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臉龐很漂亮,眼睛大而明亮,是溫暖的琥珀色,此刻正帶著一點好奇打量著地攤上的東西。
她的嘴角天然微微上揚,顯得親和又開朗。
她就是心安。
“老板,這個怎么賣?”心安伸手指了指混在舊書里的一個卷軸。
那卷軸看起來有些年頭,露出的木質軸頭顏色深暗,紙卷部分微微泛黃。
老頭抬起眼皮,慢吞吞地說:“那個畫啊,五百?!?/p>
心安沒還價,她只是覺得這卷軸看起來有點特別,與地攤上其他東西不一樣。她輕輕拿起卷軸,入手微沉。
她解開系著的細繩,小心地將畫展開一小部分。
畫上是某種抽象的圖案,暗沉的底色上用金、紅、黑三色勾勒出扭曲糾纏的線條,看不出具體形狀,卻給人一種奇異的吸引感,仿佛那些線條在緩慢流動。
“這是什么畫?”心安抬頭問老頭。
老頭搖搖頭:“不曉得,老家收拾東西翻出來的。看著舊,你就收著吧?!?/p>
心安又仔細看了看那部分圖案,越看越覺得有意思。
她喜歡收集各種獨特的藝術品,這幅畫雖然來歷不明,但那種神秘感戳中了她的喜好。
“好吧,我要了。”心安爽快地付了錢。她把畫卷好,重新系上繩子,拿在手里,心情頗好地繼續(xù)朝巷子外走去。
她沒注意到,身后地攤的老頭在她付錢后,似乎微微松了口氣,又往陰影里縮了縮。
心安走到巷口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旁,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身材高大的男人下車,恭敬地接過她手中的畫。
“安小姐,接下來回家嗎?”
“嗯,回去吧?!毙陌沧M車里,舒適地靠在椅背上。
車子平穩(wěn)地駛離老城區(qū),窗外的景色從破舊雜亂逐漸變?yōu)楝F代繁華。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角,一棟老式公寓樓內。
房間的窗戶被厚厚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客廳里只開著一盞光線集中的臺燈。
燈光照亮了桌子上一塊深紫色的絨布,絨布上散放著幾件奇怪的東西:一枚生銹的銅鏡,幾根顏色暗紅的羽毛,還有一小撮用紅繩捆著的頭發(fā)。
一個年輕男人坐在桌旁。
他穿著簡單的灰色毛衣,黑色長褲,身形清瘦,臉色有些過于白皙,像是很少見到陽光。
他的表情很專注,眼神銳利地盯著桌上的東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戴著一只黑色的皮質手套,即使在室內也沒有摘下。
他就是民俗學家童熙。
童熙的左手手指輕輕拂過那枚生銹的銅鏡,鏡面模糊,映不出清晰的人影。
他又拿起那撮用紅繩捆著的頭發(fā),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眉頭微微皺起。
“陰氣很重。”他低聲自語,聲音平靜沒有波瀾,“但不是源頭?!?/p>
他站起身,走到客廳角落的一個書架前。
書架上塞滿了各種書籍,大多是關于民俗傳說、地方志怪、宗教符號的舊書,書脊上的字都有些磨損了。
他在其中一層仔細查找,抽出一本線裝古書,書頁泛黃。
他回到桌邊,就著臺燈翻閱古書,手指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插圖上劃過。
他的動作很快,顯然對這些內容極為熟悉。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頁插圖上。
那上面畫著一個扭曲的符號,竟與他銅鏡背后模糊的刻痕有七八分相似。
旁邊的文字記載著一種古老的厭勝術,用于竊取他人氣運,施術媒介往往與毛發(fā)、貼身物品有關。
童熙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桌上的銅鏡和頭發(fā),眼神了然。
“找到了。”他合上古書,小心地放回書架。
他重新坐下,從桌子抽屜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打開盒子,里面鋪著黃色的綢緞,放著一塊暗紅色的物體,像是某種礦石,表面光滑,透著溫潤的光澤。
童熙用戴著手套的右手拿起那塊礦石。
就在他的手指握住礦石的瞬間,那只黑色的手套表面似乎極輕微地波動了一下,像是底下有什么東西蠕動了一下,但又迅速恢復了平靜。
童熙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點,但他眼神沒有任何變化。
他左手拿起那撮頭發(fā),將它輕輕放在那塊暗紅色礦石上。
滋……
一聲細微的聲音響起。
那撮頭發(fā)接觸礦石的地方,竟然冒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黑煙,隨即迅速變得枯黃、焦脆,最后化作一小撮灰燼,散落在桌上。
幾乎在同一時間,遠處某個公寓里,一個正對著小人偶念念有詞的中年婦女猛地打了個寒顫,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和空虛,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童熙看著桌上那撮灰燼,面無表情。
他將那塊暗紅色礦石小心地放回檀木盒子,蓋好收進抽屜。
然后他才開始清理桌上的灰燼,動作有條不紊。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左手掬起冷水洗了把臉。
冰冷的水刺激著他的皮膚,讓他蒼白的臉恢復了一點血色。
他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神深邃平靜。
他的右手始終戴著那只黑手套,沒有摘下,也沒有沾到一滴水。
電話鈴聲突兀地在安靜的客廳響起。
童熙用毛巾擦干臉,走到客廳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接聽鍵。
“喂?”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焦急的中年男聲:“是童先生嗎?我是老陳介紹的那個,我家里最近發(fā)生了一些怪事,想請您幫忙看看……”
童熙靜靜地聽著,偶爾問一兩個關鍵問題。對方描述著家里物品莫名移動,夜里總有奇怪的響聲,家人接連病倒。
“聽起來不像是簡單的風水問題?!蓖趼犕旰笳f道,“更像是有東西被帶進去了。最近家里有沒有添置什么特別的舊物件?或者從外面撿回來什么東西?”
電話那頭的人想了一會兒,突然驚呼:“有!我兒子前幾天從舊貨市場買回來一個舊的洋娃娃,看起來挺精致的,他說喜歡就放房間里了!就是從那天之后開始不太平的!”
“問題可能就出在那個娃娃上。”童熙說,“把它找出來,用鹽米混合撒在它周圍,暫時隔絕它的氣息。明天白天我再過去處理?!?/p>
對方千恩萬謝地掛了電話。
童熙放下手機,走到窗邊,掀開厚重窗簾的一角,看向外面燈火璀璨的城市。
他的目光沉靜,卻又帶著一種穿透繁華表象的銳利。
這座城市的光鮮亮麗之下,隱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陰暗和古老的東西。
而他,似乎總是不由自主地被卷入這些麻煩之中。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戴著黑手套的右手,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手套之下,傳來冰冷的悸動。
夜更深了。
心安坐在行駛的車里,看著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打著裝著那幅畫的紙袋。
她完全不知道,這幅一時興起買下的舊畫,將會給她平靜富足的生活帶來怎樣的驚濤駭浪。
而城市的某個角落,民俗學家童熙拉上了窗簾,隔絕了外界的光線。
他并不知道,很快,一個帶著棘手麻煩的求助,將會通過一個咋咋呼呼的女助理,找到他的頭上。
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緩緩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