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南方夏末，總裹著一層化不開的濕熱。知了還在老樟樹的枝椏上扯著嗓子叫，陽光透過南方醫(yī)學(xué)院圖書館三樓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飄著舊書頁特有的油墨味，還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息——那是從樓下解剖實驗室飄上來的，像是給這座藏著無數(shù)醫(yī)學(xué)秘密的建筑，鍍上了一層專屬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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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言背著洗得有些發(fā)白的帆布書包，站在圖書館入口的臺階上，抬手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書包里裝著剛從系里領(lǐng)的新學(xué)期課程表，最上面那頁寫著“解剖學(xué)”三個黑體字，旁邊還畫著一個簡單的人體骨骼示意圖。他今天來，是為了找一本《解剖學(xué)圖譜》，上周上解剖導(dǎo)論課時，老師特意強調(diào)過，這本書里的心臟解剖圖標(biāo)注得最詳細(xì)，對理解心室結(jié)構(gòu)大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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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手輕腳地走上三樓，腳步聲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醫(yī)學(xué)書區(qū)在三樓東側(cè)，書架一排接著一排，像極了醫(yī)院里整齊的病房。陳敬言沿著書架慢慢走，目光掃過書脊上的書名，手指偶爾會輕輕拂過硬殼書的封面，指尖能觸到紙張粗糙的紋理。他記得老師說過，這本《解剖學(xué)圖譜》是1978年版的，綠色封面，所以特意留意著書脊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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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底端第三排書架時，他終于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綠色。書被放在書架中間偏下的位置，陳敬言蹲下身，左手扶著書架邊緣，右手伸過去，指尖剛碰到書脊，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還伴著幾本書疊在一起的輕響。他沒太在意，只想趕緊把書抽出來，可剛一用力，就聽到身后“嘩啦”一聲——像是有書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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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言心里一緊，連忙站起身回頭看。只見一個女生正蹲在地上，慌亂地去撿散落的書，她穿著學(xué)院統(tǒng)一的淺藍色連衣裙，烏黑的頭發(fā)扎成一條馬尾辮，發(fā)梢隨著她低頭的動作輕輕晃動。陽光落在她的側(cè)臉上，能看到她長而密的睫毛，還有微微蹙起的眉頭，像是在為掉了書而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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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起身太急了，是不是撞到你了？”陳敬言趕緊走過去，彎腰幫忙撿書。他的視線落在地上的書上，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寫著《護理基礎(chǔ)》，封面上還印著一個護士正在給病人輸液的插圖。原來她是護理系的學(xu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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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可能是我拿的書太多了，沒拿穩(wěn)?！迸痤^，聲音軟軟的，像夏末的風(fēng)一樣溫柔。陳敬言的目光剛好和她對上，她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星光，瞳孔是淺褐色的，看人的時候帶著一點怯生生的感覺。他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手指卻在這時碰到了她的指尖——兩人同時去撿一本掉在最里面的書，那本書的扉頁上印著一張彩色的心臟解剖圖，紅色的血管和藍色的靜脈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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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女生輕輕叫了一聲，趕緊收回了手，臉頰微微泛紅。陳敬言也有些尷尬，把撿到的書遞到她面前，低聲說：“你的書，都撿齊了嗎？我看看還有沒有漏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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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該……應(yīng)該齊了，謝謝你啊。”女生接過書，抱在懷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生怕再掉下來。她的馬尾辮梢不經(jīng)意間掃過陳敬言的手背，那觸感很輕，像一根羽毛拂過，又像春日里剛抽芽的柳枝蹭過皮膚，陳敬言的手背瞬間泛起一陣麻意，連帶著心跳都快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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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謝，是我撞到你了，該我說對不起。”陳敬言撓了撓頭，目光落在她懷里的《護理基礎(chǔ)》上，“你也是來查資料的嗎？護理系的課程是不是也需要用到醫(yī)學(xué)圖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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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這學(xué)期有護理操作課，需要記很多護理流程，我想借本書回去看看?！迸c了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閱覽區(qū)，“我準(zhǔn)備去那邊看書，你呢？你是臨床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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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是臨床系的，叫陳敬言，大二?！标惥囱詧笊献约旱拿?，又補充了一句，“我來借《解剖學(xué)圖譜》，下周要上解剖實驗課，得提前預(yù)習(xí)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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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蘇婉寧，也是大二，護理系的?！碧K婉寧笑了笑，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梨渦，“那本《解剖學(xué)圖譜》確實很有用，我之前在圖書館見過，很多臨床系的同學(xué)都借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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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站在書架旁，說了幾句話，氣氛漸漸不那么尷尬了。陳敬言看著蘇婉寧懷里抱得滿滿的書，又看了看她纖細(xì)的胳膊，忍不住說：“你拿這么多書，要不要我?guī)湍隳靡恍康介営[區(qū)還有一段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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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謝謝你?！碧K婉寧搖了搖頭，抱著書往閱覽區(qū)走。陳敬言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才轉(zhuǎn)身去拿那本《解剖學(xué)圖譜》。他抱著書走到閱覽區(qū)，目光下意識地往蘇婉寧的方向掃去——她已經(jīng)把書攤開在桌子上，正拿著一支藍色的鋼筆，在筆記本上認(rèn)真地記著什么，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筆記本上，能看到她寫的字工工整整，像打印出來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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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言找了個離她不遠的位置坐下，對面是一個正在看《病理學(xué)》的男生，戴著厚厚的眼鏡，時不時會推一下眼鏡框。他把《解剖學(xué)圖譜》攤開，翻到心臟解剖那一頁，可目光卻總是忍不住往蘇婉寧那邊飄。他看到她記筆記的時候，會偶爾咬一下鋼筆的筆帽，眉頭微微蹙起，像是在思考怎么組織語言；看到她遇到不懂的地方，會輕輕歪一下頭，手指在書頁上慢慢劃過，像是在跟自己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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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陳敬言突然意識到自己走神了——手里的圖譜還停留在第一頁，筆記一個字都沒寫。他趕緊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專注于書上的內(nèi)容。心臟的結(jié)構(gòu)很復(fù)雜，心房、心室、主動脈、肺動脈……每一個部位的位置和功能都需要記清楚，他拿出筆記本，開始畫圖，筆尖在紙上劃過，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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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到一半，陳敬言突然停住了——他忘記了肺動脈瓣的位置，想翻書確認(rèn)，可剛一抬頭，就看到蘇婉寧也在抬頭看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蘇婉寧的臉頰瞬間又紅了，趕緊低下頭，假裝繼續(xù)記筆記，可陳敬言卻看到她的嘴角偷偷向上揚了一下。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趕緊低下頭，心臟卻像揣了一只小兔子，“砰砰”地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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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陳敬言發(fā)現(xiàn)自己總能在圖書館遇到蘇婉寧。他們好像有了一種默契，每天下午都會出現(xiàn)在三樓的醫(yī)學(xué)書區(qū)，他坐在原來的位置看臨床案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整理護理筆記。有時候，陳敬言會故意放慢翻書的速度，等著蘇婉寧抬頭看他；有時候，蘇婉寧會假裝找書，路過他的位置時，偷偷看一眼他筆記本上畫的解剖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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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陳敬言正在看一個外科手術(shù)案例，里面提到了術(shù)后護理的注意事項，他有些不太明白，正好看到蘇婉寧在整理護理筆記，猶豫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走了過去?！疤K婉寧，你好，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彼驹谒淖雷优裕种改笾P記本的一角，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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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抬起頭，看到是他，眼睛亮了一下，連忙說：“你好，什么問題??？你坐吧，站著說話不方便?！彼赃吪擦伺?，給陳敬言騰出一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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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言坐下，把筆記本攤開在她面前，指著上面的問題說：“就是這個術(shù)后護理的問題，案例里說要密切觀察患者的生命體征，特別是體溫和血壓，你能給我講講具體要怎么觀察嗎？比如體溫超過多少度需要及時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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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知道，我們老師講過?！碧K婉寧拿起筆，在他的筆記本上畫了一個簡單的表格，“一般來說，術(shù)后患者的體溫會有輕微升高，這是正常的吸收熱，但是如果體溫超過38.5℃，就需要及時物理降溫，比如用溫水擦浴，要是降溫效果不好，還要遵醫(yī)囑用退燒藥。血壓的話，收縮壓低于90mmHg或者舒張壓低于60mmHg，就要警惕低血壓，可能是出血或者休克的前兆，必須馬上通知醫(yī)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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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講得很認(rèn)真，聲音清晰又溫柔，手指在表格上輕輕劃過，解釋著每一個數(shù)據(jù)的意義。陳敬言看著她的側(cè)臉，陽光落在她的頭發(fā)上，泛著淡淡的金色，他突然覺得，這些枯燥的護理知識，因為她的講解，變得生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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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啊，蘇婉寧，你講得真清楚?！标惥囱杂芍缘卣f，心里對她多了幾分敬佩——護理系的學(xué)生要記這么多細(xì)節(jié)，還能講得這么明白，真的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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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謝，其實臨床知識也很復(fù)雜，我有時候也看不懂你們的案例呢。”蘇婉寧笑了笑，指了指他筆記本上的手術(shù)步驟，“比如這個闌尾切除術(shù)，我就不知道具體是怎么操作的，只知道術(shù)后要讓患者盡早下床活動，防止腸粘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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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給你講講吧，這個手術(shù)不算特別復(fù)雜。”陳敬言來了興致，拿起筆，在紙上畫了一個腹部的示意圖，“首先要確定手術(shù)切口的位置，一般在麥?zhǔn)宵c，就是臍與右髂前上棘連線的中外1/3交界處……”他一邊畫一邊講，把手術(shù)的步驟和注意事項都講給蘇婉寧聽，蘇婉寧聽得很認(rèn)真，時不時會問一兩個問題，比如“手術(shù)中會不會傷到其他器官”“術(shù)后患者需要禁食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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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他們聊了很久，從護理知識聊到臨床案例，從課程安排聊到未來的規(guī)劃。陳敬言知道了蘇婉寧的父母都是三甲醫(yī)院的醫(yī)生，她從小就跟著父母在醫(yī)院里長大，看著醫(yī)生護士救死扶傷，所以高考時毫不猶豫地報考了護理系；蘇婉寧也知道了陳敬言的父親是高校物理系教授，母親是醫(yī)院護士長，他小時候經(jīng)常去醫(yī)院找母親，看著母親給病人打針輸液，心里就埋下了學(xué)醫(yī)的種子，后來覺得臨床醫(yī)生能直接做手術(shù)救人，就選擇了臨床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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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們小時候都在醫(yī)院待過啊，怪不得都選擇了學(xué)醫(yī)?！碧K婉寧笑著說，眼睛里閃著光，“我希望以后能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護士，像我媽媽一樣，用自己的專業(yè)知識幫助病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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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希望以后能成為一名外科醫(yī)生，站在手術(shù)臺上，救更多的人?！标惥囱钥粗难劬ΓJ(rèn)真地說，“而且，我覺得醫(yī)生和護士是相輔相成的，只有互相配合，才能給病人最好的治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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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聽到這話，臉頰又紅了，她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手指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小小的愛心，又趕緊用橡皮擦掉，可還是被陳敬言看到了。他的心跳又開始加速，想說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只能看著她的頭發(fā)，假裝在看窗外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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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漸漸西下，圖書館里的人越來越少，管理員開始整理書架，提醒大家閉館時間快到了。陳敬言和蘇婉寧收拾好東西，一起走出圖書館。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老樟樹上的知了還在叫，空氣里的濕熱好像消散了一些，多了一絲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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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學(xué)校東邊的家屬院，你呢？”蘇婉寧走在陳敬言旁邊，腳步輕輕的，像怕踩疼了地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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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也在東邊，不過離家屬院還有一段路，我騎自行車回去?！标惥囱灾噶酥竿Ｔ趫D書館門口的自行車，那是一輛黑色的永久牌自行車，是他父親去年給他買的，車把上還纏著一圈紅色的膠布，防止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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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順路，一起走吧?！碧K婉寧說，聲音里帶著一點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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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标惥囱孕睦镆幌?，趕緊推起自行車，和蘇婉寧并排走。兩人沿著學(xué)校的林蔭道慢慢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風(fēng)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他們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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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時除了看書，還喜歡做什么??？”蘇婉寧突然問，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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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打籃球，有時候會和同學(xué)去操場打一會兒，你呢？”陳敬言回答，又反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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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看詩集，有時候會在圖書館角落偷偷看，怕被同學(xué)笑話，說我一個護理系的學(xué)生，不好好學(xué)習(xí)專業(yè)知識，反而看這些‘沒用’的東西?！碧K婉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手指輕輕絞著連衣裙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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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沒用呢？詩集能讓人心情變好啊。”陳敬言連忙說，“我媽媽有時候也會看詩集，她說累的時候看看詩，能放松心情。你喜歡看誰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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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舒婷的詩，特別是《致橡樹》，我覺得寫得特別好?！碧K婉寧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云里?！矣X得這種平等的愛情，特別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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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言聽著她念詩，心里突然泛起一陣柔軟。他以前從來沒讀過舒婷的詩，可聽蘇婉寧念出來，卻覺得格外動人。他看著蘇婉寧的側(cè)臉，晚霞落在她的臉上，像給她鍍上了一層光暈，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喜歡上這個溫柔又有韌性的女生了——喜歡她認(rèn)真記筆記的樣子，喜歡她講護理知識時的專注，喜歡她提到詩集時眼里的光，還有她害羞時泛紅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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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家屬院門口，蘇婉寧停下腳步，對陳敬言說：“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明天……明天我們還在圖書館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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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見?！标惥囱渣c點頭，看著她走進家屬院，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才騎上自行車離開。一路上，他的嘴角都揚著，心里像喝了蜜一樣甜，連自行車騎起來都覺得比平時輕快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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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陳敬言把自行車停好，走進自己的房間。他從書包里拿出筆記本，翻到下午蘇婉寧給他畫表格的那一頁，手指輕輕拂過她的字跡，心里暖暖的。他又想起蘇婉寧念《致橡樹》時的樣子，趕緊從書架上找了一本舒婷的詩集，翻開《致橡樹》那一頁，認(rèn)真地讀了起來。讀著讀著，他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蘇婉寧的笑臉，臉頰也忍不住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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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陳敬言做了一個夢。夢里，他和蘇婉寧一起在圖書館看書，一起在解剖實驗室做實驗，一起在醫(yī)院里工作——他穿著白大褂，站在手術(shù)臺上，她穿著護士服，在旁邊遞器械，兩人相視一笑，眼里滿是愛意。醒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陳敬言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是熱的。他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陽光，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和蘇婉寧一起，在醫(yī)學(xué)的道路上走下去，一輩子都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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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飯，陳敬言背著書包，又去了圖書館。他走到三樓的醫(yī)學(xué)書區(qū)，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蘇婉寧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低頭記著筆記，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像一幅溫暖的畫。陳敬言笑著走過去，輕輕敲了敲她的桌子：“蘇婉寧，早上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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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抬起頭，看到是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嘴角揚起一個甜甜的笑：“陳敬言，早上好，你今天來得真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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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想早點來預(yù)習(xí)功課?！标惥囱栽谒龑γ孀拢贸觥督馄蕦W(xué)圖譜》，“昨天你給我講的護理知識，我都記下來了，今天想再鞏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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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很好啊，其實護理和臨床是分不開的，以后我們工作了，還要經(jīng)常配合呢?！碧K婉寧說，拿起筆，繼續(xù)記筆記，可陳敬言卻看到她的耳朵悄悄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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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里很安靜，只有翻書的聲音和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陳敬言看著書上的心臟解剖圖，又看了看對面的蘇婉寧，心里充滿了期待——他知道，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在這座飄著消毒水味的圖書館里，在滿是醫(yī)學(xué)知識的書頁間，他們的緣分像一顆種子，正在慢慢發(fā)芽，等待著長成參天大樹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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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南方，濕熱終于退去些，風(fēng)里裹著老樟樹的清香，吹進校園時，總能掀起學(xué)生們白襯衫的衣角。陳敬言站在實驗樓前，手里攥著解剖課的通知單，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紙上“動物解剖實操”幾個字——這是他們臨床系和護理系第一次一起上聯(lián)合實驗課，想到能和蘇婉寧一起進實驗室，他的心跳就比平時快了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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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樓的走廊里飄著濃郁的福爾馬林味，混合著酒精的氣息，剛走近就能讓人下意識屏住呼吸。陳敬言推開302實驗室的門時，里面已經(jīng)來了不少人，白色的實驗臺一排排整齊排列，每個臺面上都擺著手術(shù)刀、鑷子、止血鉗，還有蓋著無菌布的托盤。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教室，很快就落在了靠窗的那個實驗臺旁——蘇婉寧正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本實驗指導(dǎo)書，眉頭輕輕蹙著，像是在認(rèn)真核對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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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這里是我們的位置嗎？”陳敬言走過去，指了指實驗臺右上角貼著的名單，上面寫著他和蘇婉寧的名字。這是系里提前分配好的，說是為了讓臨床系和護理系的學(xué)生互相配合，可陳敬言心里清楚，他私下找過班長，特意把兩人分在了一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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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抬起頭，看到是他，緊繃的嘴角放松了些，點了點頭：“對，我剛核對完步驟，你看一下，有沒有漏的？”她把實驗指導(dǎo)書遞過來，指尖不小心碰到陳敬言的手，兩人都頓了一下，又趕緊收回手，像是觸到了滾燙的熱水。陳敬言接過書，目光卻沒落在紙上，而是看著蘇婉寧的手——她的手指纖細(xì)，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指腹因為常年握筆，帶著一點薄繭，此刻正輕輕攥著實驗服的衣角，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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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dān)心，有我呢?！标惥囱暂p聲說，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安撫，“老師說這次是家兔解剖，主要練血管分離和縫合，我之前在模擬課上練過幾次，到時候我先操作，你看著，等你熟悉了再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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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嗯”了一聲，眼睛亮了亮，像是松了口氣。她從小就怕小動物，更別說親手解剖了，之前上理論課時，光是看解剖視頻就覺得手心發(fā)慌，現(xiàn)在要親自動手，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陕牭疥惥囱缘脑?，她突然覺得踏實了些——好像只要有他在身邊，再難的事也能慢慢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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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課鈴響后，實驗老師拿著一個金屬托盤走進來，里面放著幾只已經(jīng)麻醉好的家兔，毛茸茸的身體軟軟地躺著，眼睛閉著，像是睡著了?！敖裉斓膶嶒炛攸c是分離頸動脈和靜脈，然后進行簡單縫合，”老師站在講臺前，手里拿著手術(shù)刀，“臨床系的同學(xué)主要負(fù)責(zé)解剖操作，護理系的同學(xué)重點觀察生命體征，記錄出血量，你們要互相配合，記住，手術(shù)刀要穩(wěn)，止血要快，任何一個步驟出錯，都可能影響實驗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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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話音剛落，同學(xué)們就開始分組操作。陳敬言戴上無菌手套，拿起手術(shù)刀，指尖穩(wěn)穩(wěn)地按在刀柄上——他的手天生就穩(wěn)，小時候幫母親穿針，再細(xì)的針孔都能一次穿過去，后來學(xué)解剖，老師總說他“握著手術(shù)刀的手，比老醫(yī)生還穩(wěn)”。他輕輕劃開家兔頸部的皮膚，粉色的肌肉層露出來，血管像細(xì)細(xì)的藍色絲線，在肌肉間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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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是頸動脈，管壁比較厚，搏動很明顯，”陳敬言一邊操作，一邊給蘇婉寧講解，“旁邊那根是頸靜脈，管壁薄，顏色更藍，分離的時候要小心，別弄破了，不然會出血很多?！彼掷锏蔫囎虞p輕挑起血管，動作輕柔又精準(zhǔn)，像是在擺弄一件珍貴的藝術(shù)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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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站在旁邊，手里拿著記錄本，眼睛緊緊盯著陳敬言的動作，手指卻有些發(fā)抖。她能清楚地看到血管在鑷子下輕輕搏動，能聽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動的細(xì)微聲音，心里的恐懼又冒了出來，握著筆的手越來越緊，連記錄本都微微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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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言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他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只是放慢了速度，聲音放得更柔：“別緊張，你看，血管分離很順利，沒有出血，你試著記錄一下心率，用聽診器聽，正常家兔的心率每分鐘120-150次?！彼崖犜\器遞過去，目光落在她發(fā)白的指尖上，心里有些心疼——他知道蘇婉寧怕這個，卻還是硬著頭皮來上課，這份韌性，讓他心里又多了幾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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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寧接過聽診器，放在家兔的胸部，耳朵里傳來“咚咚”的心跳聲，很有規(guī)律。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一邊聽一邊數(shù)：“132次，在正常范圍里?！彼褦?shù)字記在本子上，字跡雖然還有點抖，但比剛才整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