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玻璃杯壁沁出涼意,我盯著杯底沉落的茶葉,聽著客廳里父親壓抑的嘆息聲,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得發(fā)緊。
“供應(yīng)商那邊催款函發(fā)了三次,銀行又不肯續(xù)貸,再拖下去,公司就真的完了?!?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我能想象她紅著眼眶的樣子 —— 那個一輩子要強的女人,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這樣的脆弱。
我放下杯子走出廚房,客廳的頂燈亮得刺眼,父親坐在沙發(fā)上,鬢角的白發(fā)在燈光下格外扎眼,手里的煙蒂已經(jīng)堆了小半缸。母親站在窗邊,背對著我抹眼淚。
“爸,媽,要不我去找找唐糖她爸?” 我走過去,聲音有些發(fā)顫。唐糖的父親是做建材生意的,或許能幫上忙。
父親猛地抬頭,擺了擺手:“不行!咱們林家就算撐不下去,也不能去求人家施舍。”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可眼底的疲憊卻藏不住。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母親趕緊擦干眼淚去開門,門外站著的人讓我愣在原地 —— 蘇辰和他母親趙慧。
趙慧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米白色套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溫和卻疏離的笑意。她身后的蘇辰,穿著深色西裝,身姿挺拔,冷白的臉上沒什么表情,那雙總是含著點疏離的眼睛掃過我,又很快移開。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蘇辰,我的青梅竹馬,也是辰星科技的 CEO。我們兩家是舊識,小時候我總跟在他身后 “阿辰哥哥” 地叫,直到他出國讀高中,我們才漸漸疏遠。再次見面是去年的行業(yè)酒會,他已經(jīng)成了商界里聲名鵲起的新貴,而我,只是個普通的幼兒園老師。
“建國,秀蘭,我們來叨擾了?!?趙慧走進來,目光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父親身上,“我聽說了林氏的事,特地來看看?!?/p>
父親站起身,有些局促:“趙總,讓你見笑了。”
“都是老熟人,說這些就見外了。” 趙慧示意蘇辰把手里的禮盒放在茶幾上,“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們商量?!?/p>
她坐下后,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蘇氏最近也遇到點麻煩,競爭對手在背后搞小動作,資金鏈有點緊張。我想,不如讓林晚和蘇辰結(jié)婚,兩家聯(lián)姻,既能穩(wěn)固合作,也能一起渡過難關(guān)?!?/p>
“什么?” 我和母親同時驚呼出聲。
我感覺臉頰瞬間燒了起來,下意識地看向蘇辰。他依舊面無表情,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
父親皺起眉:“趙總,婚姻是大事,不能這么草率……”
“我知道這很突然,但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趙慧打斷他,語氣篤定,“林晚這孩子我看著長大,溫柔懂事,配蘇辰正好。蘇辰這孩子雖然話少,但人品可靠,肯定不會委屈林晚。”
她看向我,眼神溫和了些:“林晚,阿姨知道這對你不公平,但你相信阿姨,蘇辰心里是有你的。小時候他最護著你了,你忘了?”
小時候的畫面突然涌進腦海 —— 小學(xué)時有人搶我的橡皮,蘇辰把我護在身后,瞪著那個男生說 “不準(zhǔn)欺負她”;下雨天他把傘傾向我這邊,自己半邊身子濕透…… 那些模糊的記憶,是我暗戀他十四年的起點。
可現(xiàn)在,這算什么?一場用婚姻做交易的拯救?
“我不同意!” 我咬著唇,聲音有些發(fā)抖,“婚姻不是兒戲,不能用來換公司的活路?!?/p>
“晚晚!” 母親拉了拉我的手,眼神里滿是懇求。
蘇辰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慣有的冷淡:“林晚,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強。但我媽說得對,這是唯一能同時救兩家公司的辦法。” 他看著我,那雙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緒,“我們可以簽契約,一年后,如果你想離婚,我同意?!?/p>
契約婚姻。
這四個字像針一樣扎進我心里。我看著眼前這個我喜歡了十四年的人,他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遠得像隔著一條無法跨越的河。
“我……” 我張了張嘴,看著父親憔悴的臉,母親泛紅的眼眶,終究沒能說出拒絕的話。如果我的婚姻能救林家,能讓父母不再愁眉苦臉,或許,這也不是不能接受。
見我猶豫,趙慧趁熱打鐵:“那就這么定了!明天我們就去簽契約,后天領(lǐng)證?!?/p>
父親嘆了口氣,沒再反對。母親握著我的手,低聲說:“晚晚,委屈你了?!?/p>
我搖了搖頭,視線再次落在蘇辰身上。他正好也在看我,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快得讓我以為是錯覺。
第二天下午,我和蘇辰在蘇家的書房簽契約。書房很大,裝修得極簡,黑白灰的色調(diào)和他的人一樣,透著一股冰冷。
張弛把打印好的契約放在我們面前,他是蘇辰的助理,也是他的大學(xué)學(xué)弟,上次酒會見過一面。張弛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點同情,又很快低下頭。
契約條款很詳細:婚姻期間,兩人分房睡,互不干涉私人生活;不得向外界透露契約內(nèi)容;一年后自動離婚,蘇辰會給予林晚一筆補償金;期間需配合出席必要的公開場合……
每一條都像一道屏障,把我和他隔在兩個世界。
我拿起筆,指尖有些顫抖。蘇辰已經(jīng)簽好了字,他的名字寫得蒼勁有力,和他的人一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林晚,想清楚了嗎?” 他突然問,聲音比昨天柔和了一些。
我抬頭看他,點了點頭:“想清楚了。”
筆尖落在紙上,“林晚” 兩個字寫得有些潦草。簽完字,張弛把契約收走,書房里只剩下我和蘇辰,氣氛尷尬得讓人窒息。
“后天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見?!?蘇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我還有會,先走了?!?/p>
他轉(zhuǎn)身離開,沒有回頭。看著他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一塊。
晚上,唐糖給我打電話,一開口就炸了:“晚晚!你瘋了嗎?居然要和蘇辰那個冰塊臉結(jié)婚?還是契約婚姻!”
唐糖是我最好的閨蜜,開了一家奶茶店。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她氣得在電話那頭直跺腳:“那也不能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啊!蘇辰那個人,冷冰冰的,誰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萬一他欺負你怎么辦?”
“他不會的?!?我低聲說,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確定。
“我不管!明天我就去找你!” 唐糖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走到窗邊。樓下的路燈亮著,昏黃的光灑在地上,像一塊模糊的光斑。我想起小時候蘇辰送我的那只小熊,現(xiàn)在還放在我的床頭。那時候的他,雖然話少,但會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我。
可現(xiàn)在,我們之間只剩下一份冰冷的契約。
第三天早上,我換上了一條米白色的連衣裙,化了點淡妝。母親幫我整理著頭發(fā),眼眶紅紅的:“晚晚,到了蘇家,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訴媽。”
“我知道了,媽?!?我抱住她,強忍著眼淚。
到民政局門口時,蘇辰已經(jīng)到了。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比平時多了幾分溫和。看到我,他點了點頭:“走吧?!?/p>
領(lǐng)證的過程很順利,拍照時,攝影師讓我們靠近一點,蘇辰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攬住了我的肩膀。他的指尖碰到我的皮膚,帶著一點涼意,我卻感覺臉頰燒了起來。
拿到紅本本的那一刻,我心里五味雜陳。這本該是幸福的象征,對我來說,卻像一個沉重的枷鎖。
蘇辰把紅本本放進公文包:“晚上有個家宴,需要一起出席?!?/p>
“好?!?我點頭。
家宴設(shè)在蘇家老宅,來了不少親戚。大家都圍著我們,說著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之類的話。蘇辰一直陪在我身邊,偶爾會幫我擋酒,介紹親戚給我認(rèn)識。
趙慧看著我們,笑得合不攏嘴:“我就說他們倆有緣分。”
席間,蘇辰的表妹拉著我問:“嫂子,你和我哥怎么認(rèn)識的呀?是不是一見鐘情?”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蘇辰替我解圍:“我們是青梅竹馬。”
“哇!那也太浪漫了吧!” 表妹一臉羨慕。
我低下頭,看著碗里的菜,心里一陣苦澀。浪漫?如果她知道我們只是契約婚姻,不知道會怎么想。
家宴結(jié)束后,蘇辰送我回我們的新房 —— 那是一套剛裝修好的大平層,離他的公司很近。
進了門,蘇辰把公文包放在玄關(guān):“客房已經(jīng)收拾好了,你住那邊?!?他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房間,“我的房間在這邊,沒有特殊情況,我們盡量不打擾對方?!?/p>
“好?!?我攥緊了手里的包,聲音有些沙啞。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偌大的客廳只剩下我一個人,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我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的夜景。城市的燈光璀璨,卻照不亮我心里的陰霾。
就在這時,蘇辰的房間傳來了手機鈴聲,他接電話的聲音很低,但我還是隱約聽到了 “夏柔” 兩個字。
夏柔…… 這個名字像一根刺,扎進了我的心里。我想起唐糖說過,蘇辰少年時的鄰居叫夏柔,是所有人都以為會和他在一起的人。
她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