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尚書府那令人窒息的壓抑,在我睜開眼成為謝昭華的那一刻,便如影隨形。
嫡母刻薄的嘴臉,嫡姐謝明珠矯揉造作的炫耀,以及父親眼中只有利益的冷漠,
都讓我這個現代靈魂感到無比憋悶。所以,
當那道要我替嫡姐嫁給據說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的鎮(zhèn)北王陸沉戟的旨意下來時,
我內心竟奇異般地平靜,甚至有一絲解脫。也好,換個地方等死,
總好過在這四方宅院里耗死。聽說鎮(zhèn)北王封地雖貧瘠,但撫恤金應該不少吧?等他兩腿一蹬,
我拿著錢天高海闊,豈不美哉?抱著這點微不足道的期望,
我坐上了前往北境鎮(zhèn)北王封地的馬車。路途顛簸,越往北走,景象越是荒涼。
直至踏入封地核心的朔州城,入目所及,
更是讓我這個見慣了現代繁華的土木工程師心頭一沉。黃土壘砌的低矮房屋,
街道上稀疏的行人面帶菜色,眼神麻木。田地干裂,莊稼稀疏,水利設施近乎于無,
道路坑洼不平,馬車行進其上,顛得我骨頭都快散架。這哪里是一個親王的封地?
說是遭了災的貧困縣都有人信。鎮(zhèn)北王府倒是比我想象的要……簡樸。高墻深院依舊,
卻缺乏精心打理的痕跡,透著一股蕭索?;槎Y簡單得近乎敷衍,賓客寥寥。
我終于見到了我那位“命不久矣”的夫君——陸沉戟。他穿著大紅的喜服,
卻更襯得臉色蒼白,身形清瘦,被侍從半攙扶著完成儀式。然而,那雙深邃的眼眸,
在偶爾掠過我時,卻帶著一種審視的銳利,完全不像一個久病纏身之人該有的眼神。有意思。
洞房花燭夜?不存在的。喜婆退下后,新房內只剩下我們兩人,氣氛尷尬又疏離。
“委屈謝小姐了?!彼穆曇舻统?,帶著些許沙啞,卻并無虛弱之感,
“本王這身子……日后府中事務,管家會協(xié)助你。若無必要,不必來擾我靜養(yǎng)。
”我巴不得如此,從善如流地應道:“王爺安心休養(yǎng),妾身明白。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平靜和干脆,多看了我一眼,便由侍從扶著離開了。我松了口氣,
自行扯下繁重的鳳冠,打量著這間新房。家具倒是結實,但樣式古舊,毫無喜慶布置。行吧,
至少清靜。翌日,我召來王府的老管家林伯,詳細了解封地情況。越聽,我的眉頭皺得越緊。
賦稅低微,人口流失嚴重,土地貧瘠且灌溉全靠老天賞臉,
偶爾還有小股流匪騷擾……簡直是個爛攤子中的爛攤子。陸沉戟似乎對此并不上心,或者說,
無力上心?我那點等著拿撫恤金跑路的小心思,
在看到幾個面黃肌瘦的孩童蹲在墻角挖野菜時,動搖了。
工程師的本能在蠢蠢欲動——問題太多,亟待解決,這簡直是對我專業(yè)能力的巨大挑戰(zhàn)!
等死?太無聊了。不如……做點實事?首先從王府內部開始。我發(fā)現王府的排水系統(tǒng)有問題,
一場小雨就能讓后院積水。我畫了簡單的改造圖紙,找來工匠,親自指揮他們開挖溝渠,
鋪設管道。工匠們最初將信將疑,但在我的堅持和清晰指導下,工程很快完成。再下雨時,
后院果然干爽異常。王府下人們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驚奇和敬佩。某日下午,
我正蹲在剛完工的排水口檢查效果,弄得滿手污泥,裙擺也沾了泥點。起身一回頭,
竟看到陸沉戟披著件厚厚的墨色大氅,靜默地站在廊下,不知看了多久。我略感意外,
拍了拍手上的土:“王爺怎么出來了?今日風大?!彼麤]有回答我的問題,
目光落在我沾了泥漬的臉上,緩步走近。他從袖中掏出一方干凈的素帕,伸手,
極其自然地替我擦拭臉頰上沾染的一點泥灰。他的指尖微涼,隔著帕子觸碰到我的皮膚,
帶來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我愣住了,一時忘了反應。他動作輕柔,眼神卻專注地看著我的臉,
低聲道:“看來愛妃比本王這個鎮(zhèn)北王還要忙碌?!?語氣聽不出喜怒,
卻莫名有種難以言喻的親昵。我回過神來,下意識后退半步,避開他的手,
心跳有點快:“一點小事,讓王爺見笑了。主要是原來的排水太不合理,
你看這樣改之后……” 職業(yè)病發(fā)作,我立刻指著改造好的地方,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起來,
“這里坡度加大,管道口徑調整,匯流處做了分流處理,
以后就算大雨也不怕內澇了……”我講得投入,一抬頭,
卻發(fā)現陸沉戟的目光并未落在我的工程上,而是正看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深,
帶著一種復雜的探究和……一絲極淡的興味?“王爺?”我停下講解。他收回目光,
輕輕咳了一聲,掩去些許不自然:“嗯,聽起來甚好。愛妃……費心了。” 說完,
便轉身由侍衛(wèi)扶著離開了,留下我一人站在原地,臉上被他擦過的地方,
似乎還殘留著那微涼的觸感和帕子上淡淡的冷冽清香。奇奇怪怪。我搖搖頭,
把這點異樣感覺拋諸腦后,繼續(xù)投入我的“基建大業(yè)”。排水系統(tǒng)只是小試牛刀。接下來,
我把目光投向了封地的農業(yè)。生產力太低下了!我走訪了王府的田莊,
看到農人使用的還是極其簡陋的直轅犁,效率低下,深耕困難。我閉門畫了半天圖紙,
基于記憶中的曲轅犁進行了改良設計,使其更省力,更能深耕。然后找來最好的木匠和鐵匠,
親自督造。第一批新式犁造出來后,我親自帶到田莊,示范如何使用。
莊戶們一開始竊竊私語,覺得這王妃折騰人。但當看到扶犁的漢子輕松地驅動犁鏵,
犁出又深又直的溝壑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神了!這犁也太好用了!
” 試用的漢子興奮地喊道。很快,新式犁在莊子里推廣開來,翻地的效率大大提高。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開,附近村鎮(zhèn)的農戶都跑來看稀奇,眼熱不已。
我順勢讓工匠鋪擴大生產,以成本價向外租賃或出售新式犁。陸沉戟再次出現了。
這次他是在書房召見的我。桌上放著一把新式犁的模型?!斑@是愛妃弄出來的?
”他指著模型問,語氣平淡?!笆?,改良了一下,能提高耕效?!蔽掖鸬?,
心里琢磨著他是不是覺得我逾越了。他卻點了點頭:“本王聽聞,效果顯著。莊頭報上來說,
今春的地比往年早五日翻完,且更深?!?他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做了一件好事。
”這是……肯定?我有點意外,隨即涌起一股成就感,比當年拿下大項目還開心。
“這不算什么,如果能興修水利,解決灌溉問題,增產會更明顯?!?我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哦?你有辦法?”陸沉戟身體微微前傾,顯露出興趣。這一問,可問到了我的專業(yè)領域。
我立刻來了精神,也顧不上什么尊卑禮節(jié),湊到書桌前,用手指蘸了茶水,
在桌面上畫起簡易的流域圖和水利工程示意圖:“王爺你看,我們朔州城旁就有一條河,
但水位低,難以利用。我們可以在這里,上游峽谷處,設法筑一道壩,抬高水位,
然后開鑿引水渠,將水引入高地,再通過支渠網絡覆蓋大部分農田……這樣不僅能灌溉,
旱季還能蓄水……”我講得眉飛色舞,手指在桌上劃來劃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藍圖里。
等我終于告一段落,口渴地停下時,才發(fā)現陸沉戟不知何時已站起身,就站在我身側,
俯身看著桌面上的水跡圖。我們離得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藥味混合著冷冽清香。
他的目光專注地看著桌上即將干涸的“圖紙”,側臉線條冷硬,卻莫名顯得柔和。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需要多少人?多少銀錢?多久可成?
”我怔住了:“王爺……你信我?”他直起身,目光轉向我,
深邃的眼眸里映著我的身影:“你所做之事,利國利民,本王為何不信?” 他頓了頓,
補充道,“需要什么,直接找林伯,或者……來找本王。”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這是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在這個時代,尤其來自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
簡直難能可貴。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頭。“好!”我壓下心頭的悸動,重重點頭,
“我先做一份詳細的規(guī)劃和預算給您!”有了陸沉戟的全力支持,水利工程迅速提上日程。
他不僅調撥了王府的銀錢,還動用親衛(wèi)維持秩序、調配人力。我?guī)缀跽炫菰诠さ厣希?/p>
勘測地形,指導施工,協(xié)調物料。陸沉戟的身體似乎真的好了不少,不再需要人時時攙扶,
來工地巡視的次數也變多了。他依舊話不多,但總會安靜地聽我匯報進度,
遇到需要決斷的問題,他會毫不猶豫地給出最有力的支持。偶爾,他會在我忙得忘記吃飯時,
讓侍衛(wèi)送來食盒;會在天色已晚時,
親自來工地“押”我回府;會在聽到一些守舊鄉(xiāng)紳的非議時,冷冷地丟下一句“本王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