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藥園,霧還沒散。
陸塵踩著露水往里走,剛過牌坊就被絆了個趔趄。低頭一看,是根手腕粗的藤蔓,正從地里探出來,像條懶蛇似的橫在路中間。
“讓讓?!彼吡颂咛俾?。
藤蔓慢悠悠地蜷回去,還故意“啪”地抽了下他的腳踝,跟小孩拌嘴似的。
陸塵扶著額頭嘆氣。這藥園果然沒一個善茬。
藥園深處的竹屋里,劉長老正蹲在石碾子旁搓草。老頭頭發(fā)胡子全白了,穿件打補丁的灰袍子,手里捏著株“瞌睡草”,葉子蔫巴巴的,一看就快死了。
“來了?”劉長老頭也沒抬,指了指墻角的工具,“去,把東邊那片‘刺藤’澆了。記住,別用井水,用山澗的活水,那貨挑得很?!?/p>
陸塵拎起水桶往山澗走,心里嘀咕:澆個水還挑水源?比王虎還難伺候。
東邊的刺藤長得跟瘋了似的,藤蔓纏成個大網(wǎng),上面的尖刺閃著寒光。陸塵剛把水瓢伸過去,一根藤蔓突然“嗖”地彈起來,抽在他手背上,疼得他差點把瓢扔了。
“我給你澆水,你抽我?”他瞪著藤蔓。
藤蔓晃了晃,尖刺對著他“咔咔”響,像是在說“就抽你,咋地”。
陸塵氣笑了。他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藤蔓最嫩的地方——這是他跟植物打交道的訣竅,再兇的家伙也有軟處。果然,藤蔓僵了下,尖刺慢慢收了點。
“山澗水,甜的,比井水好喝?!彼呎f邊把水澆在根部,“你最近葉子有點黃,是不是渴著了?”
藤蔓的葉子顫了顫,沒再抽他,反而悄悄把旁邊的雜草卷起來,扔到了一邊。
陸塵樂了。這刺藤看著兇,其實是缺關(guān)心。
澆完刺藤,他又去看劉長老說的那株“瞌睡草”。草葉子全耷拉著,根部有點發(fā)黑,像是爛根了。
“你這是喝多了吧?”陸塵扒開土一看,果然,根須泡在泥水里——準是前幾天澆水太多,積著沒滲下去。
他剛想松松土,瞌睡草突然抖了抖,葉片上滾下幾滴水珠,落在他手背上,涼絲絲的,像是在“哭”。
“行了行了,不笑你?!标憠m趕緊用小鏟子挖了條淺溝,把積水引出去,又從懷里摸出半塊“草木灰”——這是他攢著當肥料的,混了點曬干的靈草碎末。
剛把草木灰撒在根上,瞌睡草的葉子就慢慢支棱起來了,還輕輕蹭了蹭他的手指,跟撒嬌似的。
“喲,這廢物還真能跟草說話?”
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陸塵回頭,王虎帶著兩個跟班,正抱著胳膊站在籬笆外,臉上掛著壞笑。
“劉長老讓你干活,你在這兒摸魚?”王虎故意提高嗓門,“我看你就是不想好好干活,想被逐出藥園!”
陸塵沒理他,繼續(xù)給瞌睡草培土。
王虎見他不搭茬,更來勁了,抬腳就想踹籬笆——藥園的籬笆是用“韌藤”編的,平時軟乎乎的,這會兒卻跟長了眼睛似的,突然繃緊,王虎一腳踹空,“哎喲”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
“操!這破藤!”王虎捂著屁股罵。
跟班剛想去扶,旁邊的“癢癢草”突然炸開了。這草葉子上全是細毛,風一吹就飄出白色的粉,沾到身上能癢得直打滾。此刻粉霧“呼”地朝著兩個跟班飄過去,兩人頓時癢得抓耳撓腮,在地上翻來覆去。
王虎看得眼睛都直了:“你們……你們還愣著干啥?快把這破草拔了!”
他自己爬起來,擼起袖子就去拽癢癢草。剛碰到葉子,旁邊的刺藤突然“嗖”地竄過來,尖刺“啪”地抽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紅印。
“?。 蓖趸⑻鄣绵秽唤?,回頭瞪著陸塵,“是你搞的鬼!”
陸塵攤手:“我可沒動,是它們不喜歡你?!?/p>
話音剛落,他懷里的含羞草突然探出頭,對著王虎“噗”地噴了口泥,正好糊在他鼻子上。
“我弄死你們這些破草!”王虎徹底瘋了,伸手就去拔含羞草。
“住手!”劉長老不知啥時候站在了竹屋門口,手里還捏著那株剛緩過來的瞌睡草,“藥園靈植,比你這蠢貨金貴十倍!敢動它們一根葉子,我讓你去后山挖十年礦!”
王虎手僵在半空,看著劉長老手里的瞌睡草——剛才還蔫巴巴的,這會兒居然精神抖擻,葉片上還沾著露水,顯然是被救活了。他再看看滿地打滾的跟班和自己胳膊上的紅印,終于慫了,撂下句“你給我等著”,灰溜溜地跑了。
劉長老哼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陸塵,眼神里多了點東西:“你能讓刺藤聽話,還救活了瞌睡草?”
陸塵點頭:“它們就是有點鬧脾氣,順順就好了?!?/p>
劉長老蹲下來,指著旁邊一株快枯死的“凝露花”:“那你再試試這個。這花要吸晨露才能活,前幾天下雨,淋多了,快不行了?!?/p>
陸塵剛蹲下去,就“聽”見凝露花在“哭”——不是缺水,是根被水泡得喘不過氣,想曬曬太陽。
他轉(zhuǎn)頭對劉長老說:“得挪個地方,找個早上能曬著太陽、下午能遮陰的地兒?!?/p>
劉長老愣了愣。凝露花的習性確實如此,可這是藥園的老難題,沒人能伺候明白,這小子怎么一眼就看出來了?
陸塵沒管他咋想,小心翼翼地把凝露花連土挖出來,搬到竹屋東側(cè)的墻根下——這里早上能曬著朝陽,下午被竹屋擋住,正好合適用。
剛把花放好,凝露花的花瓣就輕輕顫了顫,像是舒了口氣。
劉長老摸著胡子,突然笑了:“小子,從今天起,你不用刨土了。跟我學認藥草吧?!?/p>
陸塵眼睛一亮。
墻根下的凝露花,悄悄展開了一片新葉。遠處的刺藤晃了晃,像是在恭喜他。懷里的含羞草也探出頭,葉片上沾著的泥還沒擦干凈,卻顯得格外精神。
陸塵摸了摸含羞草的葉子,心里忽然有了個念頭:
說不定,這三品木靈根,配著這些“兇巴巴”的靈植,還真能闖出點不一樣的路來。
比如……先讓藥園的刺頭們,都認他當“帶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