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灼燒著掌心,那溫度幾乎要熔穿皮肉。陸沉攥得死緊,指節(jié)白得嚇人,血和汗混在一起,滑膩又滾燙。他半個身子重量壓在我肩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嘶聲,可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死死釘在穹頂那團狂暴的沙漏投影上。
銀色光柱刺入漩渦中心,像一根定海神針。倒卷的“沙?!睉彝#坛梢黄幃惖男呛?。吞噬我們的黑洞陰影被無形鎖鏈捆住,發(fā)出不甘的嘶鳴,拉扯著邊緣,卻再難寸進。虛無之影龐大的身軀在凝固的黑暗中瘋狂扭動,幽綠水晶閃爍頻率快得讓人心悸,像瀕死巨獸最后掙扎。
嗡鳴聲低沉地壓迫著耳膜,空氣粘稠得如同膠質(zhì)。只有我和陸沉粗重交錯的喘息,撕扯著這片死寂。
他側(cè)過頭,汗混著血珠滾落,砸在我手背,燙得我指尖一縮。他嘴唇翕動,聲音嘶啞得幾乎只剩氣音,每個字都像從撕裂的肺里擠出來,帶著鐵銹味:“這次…換我選?!?/p>
心臟猛地一沉,像墜入冰窟。三年前那場風暴里,是我親手切斷了陸驍區(qū)域的維生系統(tǒng)。陸沉這句“換我選”,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捅進舊傷疤,狠狠一擰!他選什么?選犧牲?選像他弟弟一樣?!
“陸沉你——”我喉嚨發(fā)緊,想吼他別發(fā)瘋,想抽回手,卻被他鐵鉗般的手指死死扣住。
“閉嘴!”他猛地打斷,眼神兇狠又決絕,像孤狼盯著最后的獵物,“能量…流向…聽我說!”他身體晃了一下,全靠我們交握的手和我的支撐才沒倒下,肩頭被幽綠能量侵蝕的傷口滋滋作響,銀光艱難地逼退著那惡毒的能量,但顯然已到極限?!吧陈诵摹凇?!齊玥撐不住…太久!”
我順著他目光看去??刂婆_火花四濺,齊玥臉色慘白,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成一片虛影,但額角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倒懸金字塔內(nèi)部的光流雖然被銀光柱暫時穩(wěn)住,但核心漩渦深處,那代表時間流向的銀色“沙粒”洪流,正以一種極其緩慢、卻無可阻擋的趨勢,重新開始向下傾瀉!凝固的黑洞陰影邊緣,一絲絲幽綠重新蠕動起來!
虛無之影的尖嘯聲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殘忍的得意。
“它…在適應(yīng)!”陸沉急促喘息,滾燙的呼吸噴在我頸側(cè),“碎片…共鳴…不夠!需要…更強的…引信!”他目光掃過我們交握的手,那枚銀色的“鑰匙”碎片和幽綠水晶在掌心劇烈搏動,銀光與綠芒激烈對抗。
更強的引信?陳老癲狂的話語瞬間閃過腦海——儀式需要“鑰匙”和強大的情感能量!愛或恨的極致!
陸沉想干什么?用他的命去填這個“引信”?就為了“換他選”?!
“不行!”我?guī)缀跏羌饨谐鰜?,恐懼攥緊心臟,“還有其他辦法!陳老!陳老知道——”我猛地扭頭尋找那個神秘老人。
陳老站在不遠處一根斷裂的金屬巨柱旁,枯瘦的身影在能量亂流中飄搖。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沙漏核心,干裂的嘴唇無聲開合,臉上是一種混合了狂熱與恐懼的扭曲表情,對周圍的險境置若罔聞。他…他根本靠不??!他只想完成那個該死的儀式!
“沒…時間了!”陸沉低吼,攥著我的手猛地用力,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他…他要把碎片和水晶強行按向自己心口?!用他的生命和…那滔天的恨意去點燃引信?!
“陸沉!住手!”我拼盡全力想抽回手,指甲深深掐進他手背,留下血痕??謶趾鸵环N尖銳的刺痛席卷全身。不!不能是這種方式!不能讓他再死一次!尤其不能讓他帶著對我的恨去死!那比三年前陸驍?shù)乃栏屛胰f劫不復(fù)!
就在這生死一瞬的僵持中——
“林晚!看上面!”齊玥嘶啞的喊聲帶著破音,穿透能量嗡鳴。
我下意識抬頭。
沙漏投影核心,那片被銀色光柱刺入的狂暴漩渦中心,異變陡生!
凝固的銀色“沙?!毙呛I钐?,一點刺目的幽綠光芒猛地炸開!不是虛無之影的綠,更純粹,更古老,帶著一種冰冷的、俯瞰眾生的意志!光芒瞬間擴散的漣漪,狠狠撞上陸沉和我共同維持的銀色光柱!
轟——!
無法形容的劇痛!仿佛靈魂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我和陸沉同時悶哼一聲,身體如遭雷擊,控制不住地向后倒飛!交握的手被那股沛然巨力強行撕開!
銀色光柱瞬間崩碎!化作漫天光屑!
“噗!”陸沉噴出一口鮮血,像斷線風箏般砸向地面,翻滾幾圈才停下,一動不動,只有肩頭那幽綠能量侵蝕的傷口,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開,銀光徹底黯淡。
我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屬墻壁上,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喉頭腥甜。碎片和水晶脫手飛出,叮當落地,滾了幾圈,光芒微弱。
“陸沉!”我顧不上劇痛,掙扎著想爬過去。
晚了。
那點炸開的幽綠光芒已膨脹成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zhuǎn)的綠色漩渦,取代了部分沙漏核心。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凍結(jié)時間的意志,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倒懸金字塔空間!
被凝固的黑洞陰影發(fā)出歡愉的尖嘯,掙脫束縛,再次膨脹,貪婪地吞噬著周圍一切!虛無之影龐大的身軀融入陰影,幽綠水晶的光芒與那新生的綠色漩渦交相輝映,力量暴漲!
時間,不再是慢放。
是徹底的失控!
傾瀉的“沙?!焙榱魅缤瑵⒌痰你y色天河,以比之前更狂暴的姿態(tài)轟然砸落!金字塔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金屬扭曲斷裂,能量管道爆裂,藍白色的電弧瘋狂亂竄!
“警告!核心能量過載!時空結(jié)構(gòu)穩(wěn)定性低于臨界值!重復(fù),低于臨界值!”刺耳的機械警報聲淹沒在能量咆哮中。
齊玥的控制臺爆出一大團刺眼火花,她尖叫一聲被沖擊波掀飛,撞在儀器上,軟軟滑落,生死不知。
完了嗎?
絕望像冰冷的毒蛇,勒緊我的脖子。碎片…碎片在哪?我目光瘋狂掃視,終于在幾米外一堆扭曲的金屬碎片下,看到了那點微弱的銀光。
必須拿到它!
我手腳并用,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尖銳的金屬邊緣劃破手臂,火辣辣地疼。指尖終于觸到那冰涼的碎片邊緣!
就在我抓住碎片的剎那——
“呵…呵呵呵…”一陣低沉、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刺耳的笑聲,在狂暴的能量噪音中清晰地響起。
是陳老!
他不知何時站到了那新生的綠色漩渦下方,枯瘦的身體在幽綠光芒映照下,如同鬼魅。他張開雙臂,臉上是徹底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熱。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他嘶聲高喊,聲音因激動而變調(diào),“這才是‘鑰匙’真正的力量!是‘種子’!曦光族…他們不是毀滅!是升華!是回歸‘源初之綠’的懷抱!虛無之影?不!它是引路者!是凈化者!清除這扭曲時空的…污穢!”
他渾濁的眼睛猛地轉(zhuǎn)向我,或者說,轉(zhuǎn)向我手中的碎片,那里面燃燒著一種非人的貪婪?!敖o我!把‘鑰匙’給我!儀式…只差最后一步!用你們的絕望…用你們的血肉…點燃最后的引信!讓偉大的‘源初之綠’降臨!”
他枯爪般的手,直直向我抓來!速度竟快得不可思議!那綠色漩渦的力量似乎加持了他!
“滾開!”我抓起碎片,本能地向后縮,另一只手胡亂抓起地上一截斷裂的金屬管。
陳老!你瘋了!什么源初之綠!那分明是比虛無之影更恐怖的東西!
金屬管砸在他伸來的手臂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手臂詭異地一彎,骨頭似乎斷了,但他毫無知覺,臉上狂熱更甚,另一只手更快地抓向我握著碎片的手腕!
冰冷刺骨的觸感!他的手指像冰做的鐵鉗!
“放手!”我拼命掙扎,碎片邊緣割破掌心,血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它是我的!是回歸的祭品!”陳老嘶吼,力量大得驚人,拖著我向那綠色漩渦靠近!漩渦散發(fā)的死寂寒意幾乎凍結(jié)我的血液。
混亂中,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陸沉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就在這時——
“滋啦——!”
一道刺目的藍色電弧,毫無征兆地從側(cè)面狠狠劈在陳老抓住我的那條手臂上!
“呃啊——!”陳老發(fā)出一聲非人的慘嚎,抓住我的手猛地一松,整條手臂瞬間焦黑冒煙,散發(fā)出皮肉燒焦的惡臭。
我趁機掙脫,連滾帶爬后退,心臟狂跳。
電弧的來源——是齊玥!
她不知何時掙扎著爬了起來,半邊身體焦黑,嘴角淌血,一只手還按在控制臺某個冒著火花的破損接口上,另一只手顫抖著指向陳老,指尖還跳躍著微弱的藍色電光。她眼神渙散,卻死死盯著陳老,聲音微弱卻帶著狠勁:“老…東西…休想…”
她…她不是深瞳的臥底嗎?為什么…?
陳老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徹底激怒,焦黑的手臂無力垂下,他猛地轉(zhuǎn)頭,僅剩的完好手臂抬起,綠色漩渦的力量在他掌心匯聚,形成一個危險的幽綠光球,目標直指搖搖欲墜的齊玥!
“礙事的蟲子!先碾碎你!”他咆哮。
“齊玥!”我失聲喊道。
幽綠光球帶著毀滅的氣息,射向齊玥!
千鈞一發(fā)!
一道黑影,帶著破風聲,如同炮彈般從側(cè)面狠狠撞在陳老身上!
是陸沉!
他不知何時掙扎著爬了起來,渾身浴血,臉色灰敗如死人,肩頭那幽綠侵蝕已蔓延到胸口,但他眼神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狠厲!他用盡最后力氣,用身體作為武器,將猝不及防的陳老狠狠撞飛出去!
轟!
兩人一起砸進一堆扭曲的金屬廢墟里,煙塵彌漫。
“陸沉!”我肝膽俱裂。
煙塵中,傳來陳老瘋狂的咒罵和陸沉壓抑痛苦的悶哼,還有肉體撞擊的沉悶聲響。他們在廢墟里近身搏殺!每一擊都可能是最后一擊!
“林…晚…”齊玥虛弱的聲音傳來,她靠著控制臺滑坐在地,眼神焦急地掃過混亂的戰(zhàn)場,最后落在我身上,艱難地抬起手指,指向穹頂那巨大、混亂、瀕臨崩潰的沙漏投影核心——銀色洪流傾瀉,綠色漩渦旋轉(zhuǎn),黑洞陰影吞噬,三股力量交織撕扯,整個空間都在發(fā)出解體的呻吟。
“核心…算法…重組…只有…你能…”她每說一個字都像要耗盡生命,“用…碎片…共鳴…計算…新的…錨點…快…沒時間了…”她猛地咳嗽起來,咳出帶著內(nèi)臟碎塊的血沫,眼神開始渙散。
我握緊手中染血的碎片,冰涼的觸感和掌心的刺痛讓我混亂的大腦強行聚焦。
計算新的錨點…重組核心算法…在這樣狂暴的能量風暴中?用這枚時靈時不靈的碎片?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齊玥拼死創(chuàng)造的機會,陸沉用命換來的時間…廢墟里搏殺的聲音越來越弱…
沒有退路了。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血腥味,強迫自己冷靜。我是林晚,頂尖的古文明符號學專家,我的武器不是槍炮,是邏輯,是知識,是曦光族留在血脈里的密碼!
碎片在掌心微微發(fā)燙,仿佛感應(yīng)到我的決絕。我閉上眼,再猛地睜開,所有恐懼、擔憂、雜念被強行剝離。視野里只剩下那混亂狂暴的沙漏投影核心。
銀色洪流傾瀉的軌跡…綠色漩渦旋轉(zhuǎn)的波紋…黑洞陰影吞噬的邊界…還有無數(shù)閃爍明滅、代表能量節(jié)點的古老曦光族符文…它們不再是毀滅的象征,它們是數(shù)據(jù)流!是等待被重新排列組合的方程式!
碎片在我掌心開始有規(guī)律地脈動,微弱的銀光流淌,與我腦海中高速運轉(zhuǎn)的思維產(chǎn)生奇異的共鳴。無數(shù)符號、公式、能量流變模型如同瀑布般沖刷過意識。
快!再快一點!
一個節(jié)點…兩個節(jié)點…三個…不,那個組合會被綠色漩渦干擾…換一個路徑…逆向推導…利用黑洞陰影的吞噬特性作為緩沖…強行分流銀色洪流…
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太陽穴針扎般刺痛。大腦在超負荷運轉(zhuǎn),像要燒起來。
廢墟里,一聲沉重的悶響,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清晰聲音。
陸沉!
我心臟驟停了一瞬,差點從計算中跌落。不能分心!不能!
“林晚…快…”齊玥氣若游絲的聲音像風中殘燭。
碎片的光芒猛地一亮!腦海中,一條極其危險、近乎自殺式的能量重組路徑瞬間清晰!它利用了綠色漩渦的吸力、黑洞陰影的吞噬力,甚至借用了虛無之影本身的部分能量波動,像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
就是它!唯一的機會!
我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鎖定沙漏核心深處一個極其不穩(wěn)定、正在瘋狂閃爍的古老符文節(jié)點——那是整個混亂能量場的“奇點”!
“齊玥!聽我指令!”我嘶聲喊道,聲音因過度消耗而劈裂,“控制臺…第三備用能源…接入頻率…Alpha-7 波段!功率…最大!目標…坐標 K-9,Theta 軸!快!”
齊玥渙散的眼神爆發(fā)出最后一點光,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染血的手指顫抖著,在破損的控制臺上摸索,狠狠按下一個幾乎融化的按鈕!
嗡——!
控制臺殘余的儀器爆發(fā)出最后的光芒,一道微弱的、但頻率奇特的能量束,射向我指定的坐標!
就是現(xiàn)在!
我握緊碎片,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的意志、所有的計算、所有對生的渴望”和對某個人的…無法言說的牽絆,全部灌注進去!碎片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銀光,不再是脈動,而是發(fā)出一聲清越的、仿佛能穿透時空的嗡鳴!
“給我…定??!”
我嘶吼著,將碎片指向那個瘋狂閃爍的“奇點”符文!
銀光如離弦之箭,精準命中!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傾瀉的銀色洪流在距離我們頭頂不足十米處,驟然凝固。旋轉(zhuǎn)的綠色漩渦猛地一滯,擴散的漣漪被強行鎖住。吞噬的黑洞陰影邊緣,停止了蠕動。
整個空間陷入一種比之前更詭異、更脆弱的寂靜。只有能量被強行束縛、互相擠壓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成功了…暫時。
我雙腿一軟,幾乎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眼前陣陣發(fā)黑,握著碎片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咳咳…哈…哈…”廢墟里,傳來陸沉斷斷續(xù)續(xù)、帶著血沫的嗆咳聲。他還活著!
煙塵稍散。陳老被幾根尖銳的金屬刺穿,釘在廢墟上,枯瘦的身體抽搐著,幽綠的光芒在他傷口處明滅,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眼神怨毒地死死盯著我,或者說,盯著我手中的碎片。
“種子…我的…種子…”他喃喃著,聲音越來越低。
齊玥靠在控制臺邊,頭歪向一邊,徹底沒了聲息,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陸沉掙扎著,從壓著他的金屬板下爬出來。他渾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胸口那幽綠的侵蝕暫時被凝固的能量場減緩了蔓延,但依舊觸目驚心。他扶著斷壁,踉蹌著站起,目光掃過凝固的毀滅景象,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太復(fù)雜。劫后余生的恍惚,難以置信的震動,還有…一絲我完全看不懂的、深沉的痛楚和…茫然?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突然!
被釘在廢墟上的陳老,眼中最后一點幽綠光芒猛地爆開!他用盡最后力氣,發(fā)出一聲凄厲到極點的尖嘯:
“源初之綠…不滅!以吾殘軀…獻祭!開——門——!”
他整個枯槁的身體,連同那幾根穿透他的金屬,瞬間被點燃!化作一團刺目的幽綠火焰!火焰沒有溫度,只有無盡的死寂和瘋狂!
這團獻祭的火焰,如同流星,猛地射向穹頂那被強行凝固的綠色漩渦中心!
咔嚓——!
一聲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巨響,響徹整個空間!
我們頭頂,那被強行凝固的沙漏核心投影,那被銀光鎖住的綠色漩渦中心…裂開了一道縫!
一道漆黑、深邃、仿佛連接著宇宙盡頭的…裂縫!
那聲碎裂的響動像冰錐扎進我耳膜。頭頂,那道被強行凝固的綠色漩渦中心,裂開一道口子。不是普通裂縫,它黑得純粹,深不見底,仿佛宇宙本身被撕開一道猙獰傷口,正對著我們無聲咆哮。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力瞬間攫住整個空間,凝固的銀色洪流開始震顫,發(fā)出瀕臨崩潰的呻吟。
“門…開了…” 廢墟上,陳老燃燒殆盡的殘軀化作最后一點幽綠火星,徹底消散,只留下他瘋狂獻祭的余音在死寂中回蕩。
“林晚!” 陸沉嘶啞的吼聲穿透令人牙酸的擠壓聲。他拖著扭曲的左臂,踉蹌著撲向我,動作因劇痛和侵蝕而變形,但速度驚人。他眼中那片深沉的痛楚和茫然被純粹的驚駭取代,死死盯著我手中緊握的碎片——那塊三年前從陸驍犧牲之地帶出的“鑰匙”殘片。它正發(fā)出灼熱銀光,與頭頂裂縫逸散出的、令人作嘔的冰冷死寂激烈對抗。
我……” 我剛想開口,一股更猛烈的吸力驟然爆發(fā)!
凝固的銀色能量洪流徹底崩解!無數(shù)凝固的銀色碎片像被無形巨手揉碎,裹挾著漫天金屬殘骸、碎石,瘋狂涌向那道漆黑裂縫!整個穹頂都在扭曲、塌陷!綠色漩渦的殘骸被瞬間吞噬,連光線都逃不脫!
“抓?。 ?陸沉用盡力氣吼,完好的右臂猛地伸向我。他胸口那幽綠侵蝕在劇烈能量波動下加速蔓延,皮膚下像有無數(shù)細小毒蟲在蠕動。
我下意識想遞出手,但腳下地面劇烈傾斜!控制臺殘余的基座發(fā)出刺耳斷裂聲,帶著我和旁邊昏迷的齊玥,一起向深淵滑去!
“不——!” 陸沉目眥欲裂,不顧一切撲過來,用身體死死抵住一塊翹起的巨大金屬板,試圖阻擋我們下墜。他左臂不自然地垂著,僅靠右臂和肩膀頂住千鈞之力,額角青筋暴起,鮮血混著冷汗從下頜滴落。金屬板在他重壓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彎曲聲。
“碎片!用碎片!” 他嘶吼,聲音被狂暴的吸扯聲撕碎。
碎片在我掌心滾燙,幾乎要烙進皮肉。它嗡鳴著,銀光吞吐不定,似乎在拼命對抗裂縫的吞噬,又像被其吸引。陳老最后的話在腦中炸開——“源初之綠…開——門——!” 這裂縫…就是門?通向哪里?虛無之影的老巢?
“給我…定住??!” 我再次將全部意志灌注碎片,指向裂縫。銀光暴漲,像一道倔強的銀色閃電劈向黑暗。但這一次,銀光撞上裂縫邊緣,只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瞬間就被那無底黑暗吞沒!反噬的力量順著碎片傳來,手臂劇痛,眼前發(fā)黑,喉頭涌上腥甜。
“沒用的…晚晚!” 陸沉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嘶啞,他頂住金屬板的右臂肌肉因過度用力而痙攣,“那東西…在吸它!碎片是鑰匙…也是引信!” 他喊出那個久違的稱呼,像一把生銹的刀突然割開記憶。
晚晚……他多久沒這樣叫我了?三年?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疼得窒息。不是時候!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那怎么辦?!” 我吼回去,聲音在狂亂氣流中變形。齊玥的身體被吸力拉扯,半個身子已經(jīng)懸空,我死死拽住她戰(zhàn)術(shù)背帶,指節(jié)發(fā)白??刂婆_基座又向下滑了一截!
陸沉眼神掃過碎片,掃過裂縫,最后落回我臉上。那眼神復(fù)雜得讓我心驚——有決絕,有掙扎,還有一絲…終于看清什么的痛悔?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沙漏投影凝固前,他看到碎片時那種眼神……
“賭一把!” 他猛地咬牙,因用力而扭曲的臉龐透出駭人狠厲,“把碎片…扔進去!”
“什么?!” 我?guī)缀跻詾樽约郝犲e了。扔進去?這唯一能對抗“虛無之影”的鑰匙?陳老獻祭自己才打開的門,我們卻要把鑰匙扔進去?
“聽我的!” 他咆哮,頂著金屬板的身體又下沉一寸,腳下地面寸寸龜裂,“它在吸碎片!能量!扔進去…可能…堵住它!或者…炸了它!” 他語速極快,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看到了碎片與裂縫之間那詭異的吸引和對抗,這或許是唯一能擾動那吞噬一切平衡的機會!
炸了它?用碎片?我腦中一片混亂。這是陸驍用命換來的線索,是我們找到沙漏、解開一切的關(guān)鍵!也是我背負三年秘密的根源!沒了它……
“林晚!沒時間了!” 陸沉的聲音已經(jīng)帶上瀕死的喘息,頂住金屬板的右臂劇烈顫抖,鮮血順著手臂蜿蜒流下,滴在下方扭曲的金屬上,發(fā)出嗤嗤輕響,竟被那幽綠侵蝕能量緩緩?fù)淌?!他胸口的綠痕蔓延更快了!
齊玥…要掉下去了!我抓著她的背帶,感覺她的身體越來越沉。裂縫的吸力還在增強,整個空間像被拉長的橡皮泥,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拉伸聲。腳下立足點隨時會徹底崩塌。
扔?還是不扔?
碎片在我掌心瘋狂跳動,銀光忽明忽滅,像一顆瀕死掙扎的心臟。它似乎感應(yīng)到那裂縫的召喚,又本能地抗拒著被吞噬的命運。陸沉的話在耳邊轟鳴——堵住它?炸了它?這瘋狂的念頭…可行嗎?
“啊——!” 陸沉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吼。他頂住的金屬板邊緣,一道被裂縫吸力扭曲的尖銳金屬斷茬,像活過來毒蛇,猛地刺穿他右肩!鮮血噴濺!
他身體劇震,頂住的力量瞬間松懈!
就是這一瞬!
我和齊玥身下的控制臺基座,連同我們兩人,被狂暴吸力猛地扯離原地,朝著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直墜下去!
“陸沉——!” 我失聲尖叫,碎片脫手飛出!
時間仿佛被拉長。
我看到陸沉因劇痛和脫力而扭曲的臉,看到他眼中瞬間爆開的驚駭和…某種比驚駭更強烈的東西。他完好的右手,在身體被金屬刺穿、被吸力拉扯的瞬間,竟然不是去抓固定物,而是不顧一切地、徒勞地伸向我和齊玥墜落的方向!五指張開,像是要抓住流逝的光。
我看到那塊脫手飛出的碎片。它沒有立刻被黑暗吞噬。它在狂暴氣流中翻滾著,劃出一道短暫而璀璨的銀色軌跡,像一顆逆流而上的流星,直直射向那道撕裂空間的漆黑裂縫!銀光在接觸裂縫邊緣的剎那,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幾乎能刺瞎人眼的光芒!
轟——?。?!
不是爆炸。是一種更沉悶、更宏大、仿佛宇宙本身在痛苦呻吟的巨響!
那道吞噬一切的漆黑裂縫,在碎片銀光沒入的瞬間,猛地向內(nèi)收縮!像一個被強行捏緊的傷口!恐怖的吸力驟然一滯!
緊接著,收縮到極致的裂縫中心,炸開一圈無法形容的、混合著破碎銀光和粘稠死寂幽綠的沖擊波!無聲,卻帶著碾碎一切實體的威壓,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狂暴擴散!
首當其沖!
我和齊玥像狂風中的落葉,被這無聲的巨浪狠狠拍中!五臟六腑瞬間移位,眼前徹底被混亂光芒淹沒,意識像斷線的風箏,被撕扯著墜入無邊黑暗。最后的感覺,是身體撞上某種堅硬冰冷的東西,骨頭碎裂的劇痛還沒來得及傳開,黑暗就吞噬了一切。
……
冰冷。
刺骨的冰冷,混雜著濃重鐵銹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塵埃的味道,鉆進鼻腔。
意識在粘稠的黑暗里掙扎,每一次試圖凝聚,都被劇烈的頭痛和全身散架般的鈍痛打散。骨頭…好像真的斷了幾根。喉嚨里全是血腥味。
我在哪?
費盡全力,眼皮像灌了鉛。視野模糊,只有一片昏暗。過了好幾秒,才勉強聚焦。
不是剛才那個即將崩塌的穹頂大廳。
頭頂是粗糙、巨大、布滿奇異螺旋紋路的暗紅色巖石,高得望不到頂。微弱的光源來自遠處,一些嵌在巖壁或地面縫隙里的、散發(fā)著幽藍冷光的苔蘚狀植物。空氣潮濕陰冷,帶著陳腐氣息。
我躺在一片冰冷的、布滿灰塵的金屬地板上。不,不是地板,更像是某個巨大機械結(jié)構(gòu)斷裂后形成的平臺邊緣。身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只有微弱藍光勾勒出下方更遠處一些巨大、扭曲、非自然的金屬殘骸輪廓,像遠古巨獸的骸骨。
曦光之墟內(nèi)部?還是…那道裂縫把我們吐到了更深處?
“呃…” 旁邊傳來一聲痛苦呻吟。
齊玥!
她側(cè)躺在我不遠處,同樣狼狽不堪。戰(zhàn)術(shù)服多處撕裂,臉上有擦傷和血污,但胸口還有起伏。她睫毛顫動,似乎也快醒了。
陸沉呢?!
這個念頭像冰水澆頭,瞬間驅(qū)散了所有昏沉。我猛地想撐起身,左肋傳來鉆心劇痛,讓我眼前發(fā)黑,重重跌回去,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沫。
“咳…咳咳…” 動靜驚動了齊玥。她猛地彈坐起來,動作牽扯到傷處,痛得齜牙咧嘴,眼神瞬間從迷茫切換到高度警惕,迅速掃視四周,最后落在我身上。
“林晚?” 她聲音沙啞,帶著劫后余生的不確定,“我們…沒死?” 她下意識摸向腰間,通訊器和武器都不見了,大概在墜落中遺失了。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但很快被掩飾過去,掙扎著挪到我身邊,“你怎么樣?”
“肋骨…可能斷了。” 我喘著氣,每說一個字都扯著疼,目光卻焦急地掃視這片巨大、詭異、死寂的空間,“陸沉…陸沉沒掉下來?”
齊玥動作一頓,眼神閃爍了一下,也抬頭望向我們墜落下來的方向——只有一片昏暗的巖頂和冰冷的空氣,哪里還有裂縫的蹤跡?他…被留在上面了?還是…掉到別的地方了?或者…被那沖擊波……
“他……” 齊玥張了張嘴,聲音有點干,“他離得遠…也許…” 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那種情況下,留在上面直面沖擊波,生還幾率……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隨即是更猛烈、帶著窒息感的抽痛。不…不可能!他不能…他還沒…我們還沒……
“他沒那么容易死?!?我打斷她,聲音冷硬得像冰,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對抗那滅頂?shù)目只拧K槠??碎片扔進去了,裂縫收縮了…他也許…還有機會!對,他一定還有機會!我強迫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觀察環(huán)境,“這是哪?”
齊玥也壓下情緒,專業(yè)素養(yǎng)讓她迅速進入狀態(tài)。她瞇著眼,借著微弱藍光打量四周巖壁和遠處巨大殘骸上的紋路:“不像自然形成…這些螺旋紋路…還有那些金屬結(jié)構(gòu)殘留…風格很古老,但技術(shù)層級高得嚇人。能量讀數(shù)…” 她下意識摸向手腕,才想起腕式探測器也丟了,懊惱地嘖了一聲,“…殘留波動很混亂,有剛才那種死寂幽綠,也有…碎片那種銀光的余韻,還有別的…很陌生的頻率。我們可能…掉進曦光之墟真正的‘內(nèi)臟’里了?;蛘摺橇芽p連接的地方?!?/p>
內(nèi)臟。這個詞讓我脊背發(fā)涼。這片空間巨大、空曠、死寂,只有我們兩人粗重的呼吸和遠處不知名水滴落的空洞回響。那些幽藍苔蘚的光,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更添陰森。遠處巨大金屬殘骸的輪廓,在昏暗光線下,像蟄伏的怪獸。
“得…找到路。” 我忍著痛,嘗試慢慢移動身體,尋找支撐點。每動一下都疼得冷汗直流。沒有陸沉,沒有裝備,兩個重傷員困在這鬼地方…
“看那邊!” 齊玥突然壓低聲音,指向我們所在平臺延伸出去的、一條狹窄的金屬棧橋。棧橋銹跡斑斑,通向下方黑暗中一片相對平坦、布滿更多幽藍苔蘚的區(qū)域。在那片藍光的邊緣,似乎…有東西在動!
不是動物。那動作…僵硬,遲緩,拖沓。
我和齊玥瞬間屏住呼吸,全身繃緊。
那東西…不,是“東西們”,從一塊巨大扭曲的金屬板殘骸后面,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借著苔蘚幽光,勉強能看清輪廓。
人形。
但絕對不是活人。
它們像是由破碎的金屬零件、干癟的皮革、以及一種暗沉發(fā)黑的、類似巖石的物質(zhì),被某種力量強行粘合拼湊起來的“東西”。關(guān)節(jié)處連接粗糙,動作極其不協(xié)調(diào),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頭顱歪斜。它們身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移動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摩擦聲,在死寂空間里格外刺耳。
最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它們的“眼睛”位置——鑲嵌著兩顆散發(fā)著微弱、冰冷、毫無生氣的幽綠色光點。和之前陳老眼中、以及侵蝕陸沉的能量,一模一樣!
“守…守墓傀儡?” 齊玥聲音發(fā)顫,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悚,“陳老提過…曦光之墟最深處…有守護的‘石像’…被‘源初之綠’喚醒的…源初之綠…不滅…
陳老獻祭的尖嘯仿佛又在耳邊。這些鬼東西…是被他最后那一下喚醒的?!它們身上那死寂的幽綠光點…就是“源初之綠”?或者…被它污染控制的產(chǎn)物?
那些“傀儡”似乎被我們這邊的動靜吸引,幾顆幽綠的“眼睛”齊刷刷轉(zhuǎn)向我們藏身的平臺邊緣!冰冷的光點鎖定!
“嘎吱…嘎吱…” 它們拖著殘破身軀,開始轉(zhuǎn)向,朝著棧橋的方向,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