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嘆了口氣，把一張卡萊爾在演唱會上高舉雙臂、帶動全場大合唱的照片立起來，戳在靈魂結(jié)晶旁邊，對著它自言自語，“卡萊爾，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干這行??？我的魅惑術(shù)，大概只對你一個人有效……可惜你又聽不見?！?/p>
我戳了戳照片里他那張意氣風發(fā)的臉。
就在我對著卡萊爾的照片進行每日例行“充電”時，一陣刺耳的、如同指甲刮過黑板的尖嘯聲猛地撕裂了地下室的沉悶空氣。
是靈魂通訊水晶！公共頻道緊急廣播！
我手一抖，差點把卡萊爾那張珍貴的簽名照戳個洞。
趕緊手忙腳亂地激活桌角那塊蒙著灰的菱形水晶。
幽藍色的光芒閃爍了幾下，扭曲的光線中凝結(jié)出一個模糊但亢奮的影像——是我們“地獄八卦速報”的主持人，骷髏頭比利，他那兩排牙齒正興奮得上下打架，咔噠咔噠響個不停。
“突發(fā)！特大新聞！地獄頭條！”
比利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失真，帶著破音，“各位地獄的居民們！放下你們手中的靈魂收割器！停下你們正在進行的靈魂拷問！聽我說！”
整個地下室仿佛瞬間凝固了。
隔壁的骨粉研磨機似乎都停頓了半秒。
我屏住了呼吸，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就在剛才！”比利幾乎是用吼的，“我們偉大的、令人敬畏的、最喜歡搞點行為藝術(shù)的阿斯莫德大人！他！親自動手了！”
阿斯莫德？七魔王之一？我的心猛地一沉。
“目標！”比利拖長了調(diào)子，吊足了胃口，然后猛地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是人間界那個超級偶像！那個靈魂據(jù)說純凈得像天堂山泉水一樣的——卡萊爾！”
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最狂暴的硫磺雷當頭劈中。卡萊爾？被抓了？被阿斯莫德？那個以玩弄靈魂、欣賞絕望為樂的魔王？
水晶影像里，比利還在唾沫橫飛（如果他有的話）：“……阿斯莫德大人親自出手！直接從那個叫什么‘閃耀新星’的選秀舞臺上！當著一堆尖叫的人類的面！刷！一道地獄裂隙！就把那個金發(fā)小子擄走了！干凈利落！不愧是大人！”
影像切換，似乎是用某種地獄魔法捕捉到的模糊畫面：一個光芒四射的舞臺，背景是巨大的“閃耀新星”決賽字樣，人群像沸騰的熔巖。
然后，舞臺中央那個耀眼的身影——卡萊爾！他正對著話筒深情演唱——頭頂?shù)目臻g驟然裂開一道燃燒著黑紅色火焰的縫隙！一只巨大、覆蓋著漆黑鱗片的爪子猛地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攫住了他！
卡萊爾臉上錯愕、驚恐的表情瞬間定格，下一秒，就被徹底拖入了那片燃燒的黑暗之中！
畫面消失，重新切回比利那張興奮得快要散架的骷髏臉。
“看到了嗎？！震撼！太震撼了！”
比利的聲音因為過度激動而尖銳刺耳，“這意味著什么？！姐妹們！兄弟們！意味著阿斯莫德大人心情好！意味著我們魅魔部！即將迎來一場史無前例的靈魂盛宴！一個純凈、強大、未經(jīng)污染的人類靈魂！尤其是——一個超級偶像的靈魂！這滋味……嘖嘖嘖！據(jù)內(nèi)部消息，大人將在他的‘萬樂迷宮’里好好‘招待’這位貴客！等大人玩夠了……嘿嘿嘿……”
他發(fā)出一種極其猥瑣、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像是骨頭在互相刮蹭。
“到時候！分而食之！人人有份！狂歡吧！地獄的子民們！準備好你們的胃口！準備好收割的鐮刀！讓我們——”
砰！
我猛地一拳砸在水晶上，幽藍的光影閃爍了幾下，徹底熄滅。比利那聒噪的、令人作嘔的聲音戛然而止。
但我砸滅的，只是水晶里的影像，卻砸不滅整個地獄瞬間爆發(fā)的、如同海嘯般的狂喜歡呼。
“嗚呼——?。?！”
“卡萊爾！是卡萊爾！我早就饞他的靈魂了！”
“阿斯莫德大人萬歲！太懂我們了！”
“純凈偶像靈魂！天哪！我能分到一小片指甲蓋那么大的都滿足了！”
“姐妹們！快！去補充能量！到時候搶前排??！”
“哈哈！莉莉絲！你的‘專屬收藏品’被一鍋端啦！看你還怎么舔屏！”隔壁工位那個尖酸刻薄的紅發(fā)魅魔格蕾絲，扭著她引以為傲的水蛇腰，故意用尾巴尖戳了戳我的隔板，聲音里充滿了惡毒的幸災(zāi)樂禍，“這下連舔照片都沒得舔咯！真可憐！”
周圍的哄笑聲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扎進我心里那片剛剛被卡萊爾照片照亮的小小角落。
她們的聲音扭曲變形，變成地獄熔爐里翻滾的泡沫，咕嘟咕嘟，散發(fā)著貪婪和殘忍的味道。
分而食之？盛宴？她們在說什么？她們要把卡萊爾……像分食一塊蛋糕一樣……
不。不行。絕對不行！
一股冰冷的、從未有過的力量猛地從我身體深處炸開，瞬間沖垮了所有的恐懼、自卑和猶豫。那感覺，像極寒地獄的冰風暴灌進了我的血管。
卡萊爾！那個會在演唱會上笨拙地跳錯舞步、會為粉絲手寫信件、會把演唱會收入捐給流浪動物救助站、笑起來像人間四月陽光的卡萊爾！他不能被撕碎！不能被這些貪婪的惡魔吞噬！
一股熱血（或者說，類似熱血的地獄能量？）直沖我的頭頂。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什么時候站了起來。
“讓開！”我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我自己都陌生的、斬釘截鐵的嘶啞。格蕾絲她們的笑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戛然而止，愕然地看著我。
我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格蕾絲，她的高跟鞋在粗糙的地面上趔趄了一下。我沖向瑪?shù)贍栠_那間用熔巖巖板隔開的獨立辦公室。
門沒關(guān)嚴，里面?zhèn)鱽硭镜靡鉂M、哼著小曲的聲音，大概已經(jīng)在盤算著怎么分配卡萊爾靈魂的優(yōu)先權(quán)了。
我砰地推開門。
瑪?shù)贍栠_正對著她那面能照出地獄真實容貌的魔鏡，欣賞著自己新做的、冒著毒煙的指甲。
她被我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過身，細長的眉毛豎了起來：“莉莉絲？你發(fā)什么瘋？滾出去！沒看到我在忙嗎？”
“我要請假！”我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幾乎能聽到自己體內(nèi)那點可憐巴巴的能量核心在超負荷運轉(zhuǎn)的悲鳴。
“請假？”瑪?shù)贍栠_像是聽到了地獄最好笑的笑話，嗤笑一聲，猩紅的指甲點了點我，“就你？業(yè)績墊底的家伙？現(xiàn)在可是‘卡萊爾盛宴’前夕！所有魅魔都得待命！你想都別想！”
“我必須請假！”我固執(zhí)地站在門口，一步不退，指甲深深掐進手心，“我有……我有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瑪?shù)贍栠_瞇起眼，上下打量我，那眼神像在評估一塊劣質(zhì)燃料，“比收割靈魂還重要？比阿斯莫德大人的盛宴還重要？莉莉絲，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是不是能量快耗盡了，腦子也跟著壞掉了？”
她尖刻的話語像鞭子抽打過來。我知道我的借口蒼白無力到了極點。但我不能退縮。絕對不能。
“對！很重要！比我的工作還重要！”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曇粢驗榧佣澏?，“我必須去！現(xiàn)在！”
瑪?shù)贍栠_盯著我，那雙燃燒著硫磺火焰的眼睛里充滿了困惑、鄙夷，還有一絲被冒犯的惱怒。
辦公室外，格蕾絲和其他魅魔都湊了過來，擠在門口看熱鬧，竊竊私語和低低的嘲笑聲如同背景噪音。
僵持了幾秒?，?shù)贍栠_忽然咧開嘴，露出一個極其殘忍的笑容。
“好啊?！彼朴频卣f，聲音甜得發(fā)膩，卻讓人脊背發(fā)涼，“既然你這么‘重要’的事，我也不攔你。不過，莉莉絲，請假可以。能量你自己想辦法。部里現(xiàn)在一顆多余的能量結(jié)晶都不會給你?！?/p>
她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欣賞著我瞬間煞白的臉，“另外，如果你錯過了阿斯莫德大人的‘分餐會’……呵呵，后果，你知道的?！?/p>
她沒說后果是什么。但我們都清楚。輕則被剝奪魅魔身份，打落成更低等的劣魔，重則……直接成為其他惡魔的“點心”。
“我……我知道?！蔽乙е?，感覺牙齒都在打顫。不是因為害怕瑪?shù)贍栠_的威脅，而是因為，我體內(nèi)那點微弱的能量儲備，像狂風中的殘燭，正在瘋狂地警告我。
“那就快滾吧?！爆?shù)贍栠_不耐煩地揮揮手，像驅(qū)趕一只蒼蠅，“別在這里礙眼?？粗氵@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煩?！?/p>
我轉(zhuǎn)身沖出辦公室，沖過那群看笑話的同事，沖回自己的格子間。一把拉開抽屜，把里面所有東西都倒了出來。幾張卡萊爾的照片飄落在地。
幾顆黯淡無光的劣等靈魂結(jié)晶（大概只有讓人打幾個噴嚏的效果）滾到腳邊。還有幾枚印著模糊惡魔頭像、面值小得可憐的地獄硬幣。
這就是我的全部家當。維持人形的最低限度能量，以及穿越到人間界所需的龐大消耗……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絕望像冰冷的觸手，纏繞上我的心臟。我顫抖著拿起一顆最小的靈魂結(jié)晶，只有米粒大小，黯淡得像塊煤渣。
這點能量，大概只夠我飛到地獄入口的看門狗那里。后面的路？穿越人間界？找到卡萊爾？救他出來？
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蹲下來，撿起一張掉在地上的卡萊爾照片。那是他第一次開小型個人演唱會，場地不大，他站在小小的舞臺上，抱著一把木吉他，閉著眼睛，唱著一首溫柔的歌。
照片有點模糊，但那份純粹的投入和快樂，卻清晰地傳遞出來。
我的指尖拂過照片上他的臉。那股冰冷的絕望，似乎被這畫面燙了一下，微微松動。
“卡萊爾……”我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嘆息，“我該怎么辦……我只有這點能量了……我連地獄都出不去……”
照片上的他，依舊溫柔地笑著，仿佛在無聲地鼓勵。這笑容，是我在地獄這個冰冷、貪婪、充斥著硫磺味的地方，唯一的慰藉和光亮。
不行。不能放棄。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就算耗盡最后一點力量變成壁虎……我也得試試！
至少……要看到他平安。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
這個念頭像一顆火星，點燃了我體內(nèi)僅存的那點勇氣。我猛地站起身，把桌上所有卡萊爾的照片——我的全部寶藏——一股腦地塞進一個破舊的、打著補丁的次元小挎包里。然后，我深吸一口氣，將那顆米粒大小的劣等靈魂結(jié)晶緊緊攥在手心。
微弱的、幾乎感覺不到的熱流順著掌心流入身體，勉強支撐著我搖搖欲墜的人形。
“拼了！”我對自己說，聲音帶著決絕的顫抖。我轉(zhuǎn)身，撲扇著那對有些掉漆的粉色小翅膀，歪歪扭扭地沖出了焦土大街666號的地下室，向著地獄那永遠燃燒著血色天空的方向，向著傳說中通往人間的入口——嚎哭之淵飛去。
翅膀每一次扇動，都像是從骨髓里榨取力量。劣等結(jié)晶提供的能量稀薄得可憐，僅僅支撐著我飛過了那片令人作嘔的、翻滾著腐爛靈魂泡沫的遺忘沼澤。
當我終于看到嚎哭之淵那標志性的、扭曲如巨獸獠牙的黑色山巖時，體內(nèi)最后一絲由結(jié)晶帶來的暖意也徹底消失了。
只剩下我自己那點微薄的本源力量在苦苦支撐。每一次揮動翅膀，都感覺身體輕了一分，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變成一堆無用的粉塵。
更要命的是，人形開始不穩(wěn)定，視線邊緣的東西偶爾會模糊、扭曲一下，皮膚下似乎有細小的鱗片在不安分地想要冒頭。
瑪?shù)贍栠_的威脅在我耳邊回響——變成壁虎。
我咬緊牙關(guān)，努力集中精神，像走鋼絲一樣維持著這脆弱的人形，搖搖晃晃地降落在嚎哭之淵那冰冷、散發(fā)著不祥寒氣的入口平臺上。
“站住！此路不通！”一個低沉、如同兩塊巨石在摩擦的聲音轟然響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我抬起頭，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是刻耳柏洛斯。地獄入口的終極看守者。三個猙獰的狗頭，六只燃燒著貪婪、饑餓和永恒警惕火焰的眼睛，如同六盞巨大的探照燈，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龐大的身軀覆蓋著如鋼鐵般黝黑發(fā)亮的毛發(fā)，散發(fā)著硫磺和血腥混合的氣息。它的尾巴，是一條布滿骨刺的巨蟒，正不耐煩地抽打著地面，在堅硬的巖石上留下道道深痕。
三張血盆大口同時張開，露出匕首般鋒利的獠牙，黏稠的、帶著腐蝕性的唾液滴落在巖石上，發(fā)出滋滋的輕響。
“渺小的蟲子，”中間那個看起來最兇惡的狗頭開口了，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滾回你的硫磺坑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p>
它的鼻子在我身上嗅了嗅，左邊的狗頭立刻發(fā)出嗤笑：“哈！好弱的氣息！連塞牙縫都不夠！”右邊的狗頭舔了舔嘴唇，補充道：“還帶著一股……劣等靈魂的餿味！”
刻耳柏洛斯龐大的身軀向前逼近了一步，帶來的風壓幾乎讓我站立不穩(wěn)。六只眼睛里的惡意如同實質(zhì)的火焰，灼燒著我的皮膚。它那巨大的爪子抬起，帶著足以拍碎巨石的威勢，懸停在我頭頂上方，陰影徹底將我吞沒。
只要落下，我這只“劣等魅魔”和她的“壁虎夢”就會瞬間化為地獄塵埃。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幾乎讓我窒息。身體的本能瘋狂尖叫著讓我逃跑。但我的腳，卻像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
卡萊爾的臉，他驚慌失措被拖入裂隙的畫面，在我腦海里閃過。
跑？往哪跑？回去？然后眼睜睜等著他成為別人的“盛宴”？
不！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帶著硫磺和刻耳柏洛斯口臭的空氣嗆得我直咳嗽，但也強行壓下了喉嚨里的尖叫。
在那只巨大爪子即將拍下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拉開了那個破舊的次元挎包！
“等……等等！”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尖利變形，幾乎破了音，“見……見面禮！”
爪子停在了離我頭頂只有幾寸的地方。帶起的勁風刮得我臉頰生疼。
三個狗頭，六只眼睛，同時聚焦在我掏出來的東西上——一張嶄新的、封面是卡萊爾穿著亮片演出服、笑容燦爛的專輯《星辰墜落》。
時間仿佛凝固了。
刻耳柏洛斯那三張猙獰的臉上，同時浮現(xiàn)出一種極其古怪的表情。
兇惡、貪婪、輕蔑……這些情緒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然后被一種純粹的、巨大的震驚所取代。六只燃燒的狗眼瞪得滾圓，幾乎要凸出來。
“這……這是……”中間那個狗頭的聲音不再是低沉的咆哮，而是變成了一種難以置信的、近乎結(jié)巴的嘶嘶聲。它巨大的鼻子用力抽動著，貪婪地嗅著專輯封面那新印刷油墨的味道，還有……屬于卡萊爾的、微不可聞但真實存在的簽名氣息！
左邊那個狗頭猛地湊近，巨大的鼻孔幾乎貼到了專輯上：“簽……簽名版？！《星辰墜落》的初回限定簽名版？！這不可能！人間界的黃牛都搶不到！你怎么會有？！”
右邊那個狗頭更是激動得渾身毛發(fā)都豎了起來，尾巴上的骨刺巨蟒瘋狂地甩動著，啪啪地抽打著地面：“天哪天哪！真的是他！這笑容！這發(fā)型！絕版了！姐妹！你……你哪弄來的？！”它的聲音瞬間從兇神惡煞切換成了狂熱粉絲見到偶像周邊的尖叫，甚至還用上了“姐妹”這種親昵稱呼！
我完全懵了。大腦一片空白。這劇本……好像不太對？
刻耳柏洛斯中間那個狗頭，剛才還兇神惡煞的主頭，此刻用力地甩了甩腦袋，似乎想把剛才那副兇狠的看守者形象甩掉。
它努力擠出一個極其別扭的、試圖顯得溫和的笑容，露出更多鋒利的獠牙，反而顯得更猙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