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車的金屬棺材最終停在了中舊城區(qū)的垃圾處理中心。我從那惡臭的囚籠里爬出來，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咳得撕心裂肺，膽汁混著污濁的黏液吐了一地。
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腹部沉甸甸地下墜。里面的東西似乎被極端環(huán)境刺激到，不安地扭動著，像一團困在網中的活物。信號屏蔽效果在減弱，我必須盡快再次移動。
就在我掙扎著靠在一根銹蝕管道上喘息時——
我那個幾乎報廢、沾滿粘液的廉價備用通訊器，突然震動了一下。
不是官方警報，也不是追兵的恐嚇。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加密頻段強行擠了進來。
一條文字信息，像淬了毒的冰錐，直接扎進我的眼球：
「阿瀾（代號鮫人）。我知道你懷了深藍的種。不想變成下一個被‘自殺’的實驗體，就回話。時間不多了，對人類來說也是。」
我渾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凍住，又猛地沸騰起來。手指捏得通訊器外殼咯咯作響。
陷阱。這他媽絕對是陷阱！
只有深藍內部最高權限的人才知道我的代號和狀況！用這種聳人聽聞的方式開場，精準地戳中我最深的恐懼——這太像審訊手冊上「施加壓力、引導情緒、迫使目標犯錯」的標準流程！
另一個聲音在尖叫：萬一呢？萬一是另一個僥幸逃脫的倒霉蛋？或者是……那個發(fā)出警告的「信使」？
劇烈的心理拉扯讓我胃里翻騰得更厲害。生理上的極度不適讓我的判斷力像生銹的齒輪。
信任？這玩意兒在我的字典里比恐龍化石還稀有。我的世界只有可驗證的數據和明確的威脅。
回話？不可能。任何回應都會暴露我的狀態(tài)和位置。
但我需要信息。任何信息。
我抹了一把嘴邊的污物，顫抖的手指在終端殘存的、相對干凈的邊緣操作。啟動了我自己寫的后門程序「人生榨汁機」。這東西能像解剖刀一樣剝開任何人在數字世界上留下的每一層皮。
把那個陌生的通訊碼扔進去。
運行。
屏幕上的數據流瘋狂傾瀉。
結果炸開在我眼前。
不是深藍雇員干凈的、經過粉飾的檔案。
是廢墟。是殘骸。
數不清的、被刪除卻被強行抓取的新聞稿碎片：「……記者伊蓮娜揭露……」、「……深藍下屬企業(yè)涉嫌排放……」、「……證據確鑿……」
幾十個被永久封禁的社交媒體賬號截圖，每一個最后一條動態(tài)都停留在對深藍的尖銳質疑上，評論區(qū)充斥著水軍的污言穢語和威脅。
一段模糊的、被快速下架的地下演講視頻片段：一個看起來疲憊但眼神燃燒著火焰的女人，對著鏡頭嘶吼：「……他們不是在治病，他們是在給我們所有人下毒！為了壟斷！為了控制！」
最后，是一份冰冷的法庭電子記錄掃描件：「伊蓮娜訴深藍生命科技損害商業(yè)聲譽案……證據鏈被質疑……原告證據當庭被判定為偽造……駁回訴訟……判處原告承擔全部訴訟費用并賠償被告損失……」
賠償金額是一個能讓她這種記者傾家蕩產、永世不得翻身的數字。
程序的最終評估結論冷冰冰地閃爍在屏幕底部：
「目標：伊蓮娜。狀態(tài)：已被深藍體系徹底摧毀并持續(xù)壓制。可信度（基于其對深藍的敵意）：高。危險系數（基于其行為模式）：極高。建議：謹慎接觸，高風險。」
我靠在管道上，冰冷的金屬觸感讓我稍微清醒。
不是陷阱。至少不是深藍設置的官方陷阱。
她是一條被逼到絕境、渾身是傷、牙齒里都浸著毒液和仇恨的眼鏡蛇。她找我，不是因為善意，而是因為她嗅到了我身上能用來反擊深藍的、同歸于盡般的價值。
像我這種肚子里懷著致命秘密的「海馬爸爸」，正是她這種復仇狂魔最想要的、能引爆一切的活體炸彈。
合作？不。這更像是……與毒蛇共舞。
通訊器又震動了一下，還是那個頻段，只有一句話，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不耐煩的迫切：
「回話！或者你想等著給你收尸的人都死絕嗎？」
我看著那句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骯臟、仍在微微隆起的腹部。
媽的。前有餓狼，后有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