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臭像有生命的觸手，死死纏繞著我，從鼻腔鉆入，糊住喉嚨。我蜷縮在第七區(qū)地下處理中心的垃圾山褶皺里，應(yīng)急腎上腺素的效力正在退潮，留下更深的疲憊和被啃噬般的臟器鈍痛。
外面，懸浮引擎的嗡鳴像嗜血的蜂群低空掠過。無人機探照燈的光柱時不時撕裂黑暗，每一次掃過都讓我的心臟驟停半拍。
他們沒走。在拉網(wǎng)。
但我他媽根本不知道他們靠什么精準(zhǔn)定位！面部識別？我裹滿了黏膩的腐爛物。熱源追蹤？周圍的垃圾正在發(fā)酵產(chǎn)熱。
還是……我肚子里這個鬼東西本身就在持續(xù)對外廣播著某種「我在這里」的信號？
不能再猜了。猜就是等死。
我得知道他們追蹤的「頻率」。
最后一個一次性匿名節(jié)點，像一枚生銹的硬幣，被我捏在汗?jié)竦氖种搁g。接入就是堵伯，賭他們的反應(yīng)速度，賭我能不能在被鎖定的瞬間捕捉到那道無形的「波」。
干了。
激活。信號微弱。我快速點開一個流量小到幾乎被遺忘的暗網(wǎng)角落，發(fā)帖，文字簡單粗暴：
「求助：普羅米修斯項目后，雄性激素異常紊亂，全身器官衰竭感，有類似癥狀的嗎？快死了……」
發(fā)送。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也震動著下方那個該死的「胎兒」。
一秒，兩秒……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數(shù)字每一次跳動都像一個世紀。
十七秒。
帖子瞬間消失，像被橡皮擦從世界上徹底抹去。
但就在那消失前的剎那——
我終端上自寫的嗅探程序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瘋狂尖叫起來！屏幕上炸開數(shù)條猩紅色的軌跡，帶著完全相同的、令人牙酸的特定頻率波紋，精準(zhǔn)地撲向我剛剛發(fā)出信號的那個匿名節(jié)點，試圖撕裂它，定位我！
那頻率……那頻率他媽的我太熟悉了！
每一天，每一秒，我都能在自己腹腔深處感受到那種微弱卻持續(xù)的、詭異的生物電脈沖——那是「它」的心跳，是「它」生長的律動！
是我！果然是我自己！我就是個活的、行走的、無法關(guān)閉的信標(biāo)！深藍那幫雜種，他們把追蹤器種在了我的子宮里！
巨大的荒謬和冰冷的恐懼瞬間攫緊了我，幾乎讓我窒息。
幾乎同時，遠處引擎的嗡鳴聲陡然變得尖銳、興奮，像獵犬終于聞到了確切的血腥味，正全速向我這片垃圾區(qū)撲來！
腎上腺素徹底耗盡。身體沉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次呼吸都扯著腹部抽痛。視線又開始模糊。
跑？往哪兒跑？只要我還喘氣，我就是黑夜里的探照燈。
必須屏蔽掉這該死的信號！哪怕只有一會兒！
目光瘋狂掃視周圍地獄般的環(huán)境。腐爛的有機質(zhì)、滲漏的化學(xué)廢料桶、廢棄的電池堆……強烈的污染場，混亂的能量波紋……
有了！
一輛龐大的、密封的生化垃圾運輸車正發(fā)出沉悶的轟鳴，準(zhǔn)備駛離。它的貨箱里，滿載著第七區(qū)最污穢、最具放射性和化學(xué)毒性的廢棄物，那是連最先進的傳感器都會失靈的能量沼澤！
就是它！
我連滾帶爬，肺部火燒火燎，沖向那輛即將關(guān)閉后蓋的巨獸。腹部的重量拖拽著我，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后蓋液壓桿正在緩緩加壓，即將閉合。
顧不上那么多了！我猛地撲過去，在金屬蓋板合攏的最后瞬間，手腳并用地擠進了那片無法形容的、黏膩濕滑的黑暗之中。
「哐當(dāng)！」
徹底的黑暗和窒息般的惡臭瞬間吞噬了我。
這里……簡直是地獄的消化腔。高濃度的有機分解氣灼燒著我的呼吸道和眼睛，重金屬和未知化學(xué)試劑的辛辣氣味幾乎讓我瞬間昏迷。
但……
我腹部的那個「廣播」，那持續(xù)不斷、令我絕望的生物信號……減弱了！像是被這極端污穢的能量場干擾、吸收了！
有效！
我把自己深深埋進這令人作嘔的、蠕動著未知生物的垃圾堆里，屏住呼吸，連心跳都恨不得按住。
車外，刺耳的剎車聲和沉重的腳步聲包圍了這片區(qū)域。
「……信號消失了？」
「最后定位就在這附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
腳步聲和叫罵聲在車外徘徊。
運輸車的引擎發(fā)出巨大的咆哮，開始緩緩移動。
我躺在冰冷的、蠕動的污穢之中，忍受著每一秒的窒息和腐蝕的痛苦，聽著追兵的聲音被逐漸拋遠。
車廂像一個移動的棺材，載著我，駛向未知的、但至少暫時隔絕了追獵的下一個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