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楚明允端坐在龍椅中，雙手緊握扶手，指節(jié)發(fā)白。他身著明黃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卻像個精致的木偶，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陛下以為如何？"沈相的聲音如鈍刀刮骨，在大殿上回蕩。
楚明允抬眼，透過眼前晃動的玉珠，看見沈修遠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五十歲的年紀，鬢角卻不見一絲白發(fā)，那雙狹長的眼睛里盛著虛假的恭敬。
"丞相所言極是。"楚明允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而順從。
沈修遠滿意地笑了，轉(zhuǎn)身面對滿朝文武："既然陛下也同意，那江南三州的賦稅再加三成，以充軍餉。"
楚明允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江南水患剛過，再加賦稅，百姓如何活命？但他只能沉默，像過去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樣。
退朝后，楚明允獨自走在回寢宮的長廊上。身后跟著的太監(jiān)趙德安是他登基后唯一留下的貼身侍從，也是這深宮中他勉強能信任的人。
"陛下，今日的藥。"趙德安遞上一碗黑褐色的湯藥，熱氣氤氳。
楚明允接過，一飲而盡。苦味在舌尖炸開，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這藥是沈修遠命太醫(yī)院每日準備的，說是調(diào)理龍體，實則內(nèi)含慢性毒藥，讓他日漸虛弱卻又不致死。
"德安，你說朕這個皇帝，當?shù)每蛇€體面？"楚明允突然問道，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
趙德安慌忙跪下："陛下是真龍?zhí)熳?，萬民景仰..."
"夠了。"楚明允打斷他，嘴角扯出一個苦笑，"連你都學會說這些虛話了。"
回到寢宮，楚明允屏退左右，只留趙德安一人。他從龍床暗格中取出一本冊子，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這三年來沈修遠及其黨羽的罪證。
"德安，你去查查，江南賦稅增加一事，背后是誰在推動。"楚明允低聲吩咐，"記住，要小心。"
趙德安恭敬應是，退出殿外。楚明允長舒一口氣，走到銅鏡前。鏡中的青年二十四歲，本該是意氣風發(fā)的年紀，卻面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他伸手撫摸鏡面，仿佛要觸碰那個被困在皇位上的靈魂。
"父皇，您若在天有靈，可會后悔將兒臣推上這個位置？"楚明允喃喃自語。
三年前，先帝暴斃，沒有留下傳位詔書。身為三皇子的楚明允本與皇位無緣，卻被沈修遠選中，推上龍椅。原因無他——楚明允生母早逝，外家不顯，在朝中毫無根基，是最容易控制的傀儡。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楚明允的思緒。
"陛下，不好了！"趙德安慌張地沖進來，"沈相帶著禁軍往這邊來了！"
楚明允心頭一跳，迅速將冊子塞回暗格，剛整理好衣冠，殿門已被推開。
沈修遠一身紫袍，身后跟著十余名帶刀侍衛(wèi)，氣勢洶洶地踏入寢宮。
"深夜打擾陛下休息，老臣罪該萬死。"沈修遠嘴上說著請罪的話，卻連腰都沒彎一下，"只是宮中出了刺客，老臣擔心陛下安危，特來查看。"
楚明允強壓怒火："丞相有心了。朕一切安好，刺客想必已經(jīng)逃了。"
沈修遠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寢宮："陛下寢宮可有異樣？不如讓老臣的人搜查一番，也好安心。"
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楚明允胸口劇烈起伏，卻不得不壓下怒意："既如此，丞相請便。"
侍衛(wèi)們粗暴地翻箱倒柜，連龍床都不放過。楚明允站在一旁，指甲再次陷入掌心。突然，一名侍衛(wèi)從床榻暗格中抽出那本冊子。
"相爺，發(fā)現(xiàn)這個！"
楚明允渾身血液瞬間凝固。沈修遠接過冊子，慢條斯理地翻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冷。
"陛下好記性啊。"沈修遠合上冊子，"老臣竟不知，陛下每日還有這樣的雅興。"
楚明允知道今日難逃一劫，索性挺直腰背："丞相把持朝政，結(jié)黨營私，朕不過實錄而已。"
"哈哈哈！"沈修遠突然大笑，"陛下今日倒是硬氣。"他笑容一收，"可惜，太晚了。"
沈修遠一揮手，兩名侍衛(wèi)上前按住楚明允的肩膀。
"陛下龍體欠安，從今日起，就在這寢宮中靜養(yǎng)吧。朝政之事，老臣自會代勞。"沈修遠轉(zhuǎn)身欲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頭，"對了，這個奴才..."他指向趙德安，"竟敢協(xié)助陛下做這等事，該殺。"
楚明允眼睜睜看著趙德安被拖出去，凄厲的慘叫在殿外戛然而止。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卻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陛下好好休息。"沈修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明日老臣再來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