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霉味混著血腥氣鉆入鼻腔,姜昭寧再次醒來,眼前一片漆黑。
鐵鏈纏在她纖細腕骨上,隨著掙扎越收越緊,幾乎要勒進皮肉里。
“別掙扎了......沒用的?!?/p>
姜昭寧怔了下,瞇眼瞧見角落里蜷縮著一個瘦弱身影。
“這是什么地方?”
“草原北狄部落的囚牢?!迸⒌穆曇艉茌p,透著麻木,“被帶到這里的女子,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p>
姜昭寧心頭一沉:“為什么?”
“北狄拓跋烈,好美人細腰,食肉寢皮?!迸⒈瘺龅貒@了聲,喉間溢出一絲戰(zhàn)栗的哽咽,
“得他歡喜,成為他的玩物,或許能多活幾日。若是不能......便會被剝皮作畫,縫成褥子,剩下的骨肉......扔進鍋里,分給整個部落?!?/p>
“世上竟有如此暴虐之人!”姜昭寧難以置信,“你既知內(nèi)情,為何不逃?橫豎一死,何不拼死一搏?”
“我是自愿來的?!迸⒖酀恍?,“我來自云州的一個小村莊里,爹爹和兄長戰(zhàn)死沙場,只剩娘親和幼妹。我用自己和菜人鋪子換了糧食......我若逃跑,他們不會放過我娘和妹妹?!?/p>
女孩說的每一個字,都令姜昭寧震驚萬分。
她自幼錦衣玉食,以為戰(zhàn)爭不過是城池易主的游戲,此刻才驚覺,那些奏折上輕描淡寫的戰(zhàn)損,都是百姓易子而食的血淚。
女孩綻放出明媚的笑來,“臨死之際交個朋友吧,我叫璃月,你呢?”
姜昭寧笑不出來。剛離狼窟,又入虎穴,她現(xiàn)在滿腦子只剩一個念頭:活下去。
——
草原王帳內(nèi),從漠南繳獲的珍寶堆成小山。
大可漢撫掌大笑:“做的好!瑰兒果然不負本王所托!雖未坐實蘇丹謀反,也令他元氣大傷。說,想要何賞賜?”
阿那瑰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為汗王分憂,是臣本分。”
“你也不小了,阿史那燼與你同歲,兒子都會滿地跑了。北部新運了批女奴過來,你去挑幾個喜歡的,放在帳中伺候,夜里還能暖暖床?!?/p>
“謝汗王恩典。”
大可漢欣慰地拍了拍阿那瑰的肩膀:“若你是我親生子多好!那孽障有你半分能耐,本王何至于......”
話鋒一轉(zhuǎn),又笑道:“不過無妨,有瑰兒輔佐,草原必當興盛。”
阿那瑰沒再說話,嘴角自始至終噙著淡淡笑意。
出了帳篷,外面等待的好兄弟穆林立馬湊了過來。
“都賞了你什么?是不是一堆好寶貝?總該有柄鑲寶石的彎刀吧?”
“沒有?!卑⒛枪迥坎恍币暤耐白摺?/p>
“什么都沒有?”穆林幾乎要跳起來。
“就是把你當牲口使,也得給點草吃吧。大可漢真是偏心,草原誰不知道你阿那瑰才是最適合當小可汗的人,阿史那燼那個廢物他憑什么?就憑他會投胎不成?這次徹查蘇丹的事情要是交給他,說不定連骨頭渣子都不剩?!?/p>
阿那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警告:“你不妨再大聲一點,好讓大可漢也聽見?!?/p>
穆林不覺得自己有錯,他說的都是事實。
他勾住好兄弟的肩膀,一臉壞笑:“無妨,大可漢不心疼你,兄弟心疼你,聽說最近送來的幾個女奴美的像仙女,走,咱倆瀟灑快活去。”
“沒興趣?!卑⒛枪逅﹂_他的胳膊,加快步子離開。
穆林在后邊追,“別啊,去看看也好啊,都是極品啊!”
——
姜昭寧已經(jīng)三日粒米未進,餓得渾身發(fā)軟,眼睛發(fā)黑。
“吱呀”一聲,牢房的門被人打開,帶刀護衛(wèi)用腳踢了踢角落里的姜昭寧和璃月。
“死了沒有,沒死就出去?!?/p>
終于輪到她們了嗎?前幾個被拖出去的姑娘再沒回來過。
姜昭寧咬破舌尖,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侍衛(wèi)將兩人推進一座帳篷,負責看守的婆子取來兩身舞姬的衣裳。
“達干今晚宴請貴客,算你們走運。換上衣服好好跳舞,得貴人青睞,或者能多活幾日?!?/p>
衣裳很漂亮,上面墜滿了流蘇和亮片,也很暴露,上露肩腰,下露大腿,是典型的異域裝束。
對姜昭寧來說,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且不說中原人講究衣著得體,她身為大周公主,豈有穿著暴露取悅番邦人的道理,就是番邦可汗站在她面前,也得向她行禮。
待人走后,璃月顫抖著捧起衣服:“昭寧,我們活不過今晚了......”
“璃月,你當真打算留在這里?”姜昭寧壓低聲音,“螻蟻尚且偷生,即便機會渺茫,也該殊死一搏,總好過被人當成玩物折磨凌辱后,再燉煮分尸要強?!?/p>
璃月的眼淚滾落:“昭寧姐姐,我知道你出身不凡,所以你不會明白我們窮人為了爭口吃食有多難,只要娘親和妹妹好好活下去,我心甘情愿赴死。”
“命是自己的,每個人都該把自己放在首位,只有自己活下去,才能照顧好身邊的人?!?/p>
璃月默默低頭哭著,姜昭寧胸口發(fā)悶。
看來她費心說了一大堆,璃月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我若逃出去,定會叫人來救你,照顧好自己,別丟了性命?!?/p>
璃月手中動作一頓,默默抹了把眼淚,依舊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去換衣裳。
看來想改變一個人的想法,難于登天。
姜昭寧選擇尊重,捂著肚子大聲痛嚷:
“哎喲!救命,我的肚子好痛!”
“瞎嚷嚷什么!”
看守的婆子掀簾而入,見姜昭寧沒換衣服還嚷叫,抽出腰間的馬鞭揮了揮,“我看你是皮癢了!”
“我、我肚子疼,想出恭。”姜昭寧額頭沁出冷汗,演技別提有多逼真,“若是在達干面前出了丑,他怪罪下來......”
“麻煩,快跟上!”
婆子咒罵著領她出去。
臨別時,璃月已換好舞衣,對她露出個慘淡的笑容。
這笑容像把鈍刀,在姜昭寧心上慢慢磨著,她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匆匆撩開簾子離開。
姜昭寧乖巧跟在婆子身后,眼珠子四處瞟著,尋一個機會脫身。
北狄的帳篷少說有五十頂,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時不時還有護衛(wèi)巡邏,想逃跑沒那么容易。
到了旱廁門口,一股惡心的臭味撲面而來,婆子用粗布袖口捂住口鼻,眉頭擰成疙瘩,朝守門的啞奴不耐煩地揮手。
“盯緊她,跑了唯你是問!”
啞奴面上蒙著褪色的麻紗,只露出一雙狹長眼睛,她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氈篷,被風吹的晃晃悠悠,十分簡陋。
姜昭寧沉默地走向帳篷,啞奴跟在身后。
進了小篷子,兩人大眼瞪小眼。
姜昭寧訕訕一笑:“這位姐姐...您這樣盯著我看,我實在......要不您轉(zhuǎn)過去?”
啞奴當沒聽到。
姜昭寧只好繼續(xù)央求:“這外面都是守衛(wèi),我一個餓了幾日的女子逃不掉的,這樣被人盯著,實在難為情......”
啞奴厭惡地瞪了姜昭寧一眼,剛一轉(zhuǎn)身,后頸襲來劇痛,緊接著就暈了過去。
姜昭寧穩(wěn)穩(wěn)將人扶住。
幸好傾慕謝玄時,求他教自己兩招防身術,旁的沒學會,就學了這個趁人不備將人打暈的下流伎倆。
她迅速扒下啞奴的衣裳換上,撩開簾子一路沿著邊緣逃跑。
寒冬臘月的大雪天,帳篷外圍的野花叢開得異常妖艷。
“到處搜仔細了,人要是跑了,我們的腦袋都不保!”
士兵挨個搜尋,姜昭寧側(cè)身躲進一間帳篷,腳步聲逼近,她害怕地往書桌后面躲,手不慎觸碰到了機關。
是一間密室的入口。
好奇心驅(qū)使下,她走了進去。
密室不大,滿滿當當掛滿了白色燈籠,幾乎無處落腳,上面寫著幾行字。
姜昭寧隨手拿起一個燈籠,發(fā)覺這觸感實在熟悉,直到看清上面的紋理——
是人皮!
冷汗從脊背躥起,姜昭寧渾身汗毛炸起,慌亂將手中的燈籠丟出去。
難怪外面的野花開得正艷,原來是......
拓跋烈這個畜生!
她想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卻被中央擺放的盒子吸引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