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內(nèi)，死寂如墓。
王保的哭嚎已經(jīng)變成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像垂死野獸的哀鳴。老皇帝癱在汪德全懷里，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蠟黃的臉透著死灰，渾濁的眼珠死死瞪著藻井，仿佛要將那描金繪彩的圖案刻入地獄。那口噴濺在地磚上的黑血，散發(fā)著濃重的腥氣，如同一條猙獰的毒蛇，盤踞在明黃的龍袍碎片旁。
謝琛的話音落下，“該還了”三個字如同冰珠滾落，砸在寂靜的金磚上，也砸在殿內(nèi)每一個驚魂未定的宗親勛貴心頭。還沈家清白？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撕開九五之尊的龍袍，露出里面腐爛流膿的真相？
寒意，比殿外倒灌的風雪更刺骨。
阿柔，不，此刻她是沈柔了。她坐在冰冷的錦凳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把淬了冰的劍。王保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反復(fù)燙烙。父兄浴血奮戰(zhàn)的身影，父親臨死前可能的不甘怒吼，兄長被冷箭貫胸的驚愕……那些被她強行封存的畫面，此刻血淋淋地、無比清晰地翻涌上來，帶著邊關(guān)風雪的呼嘯和鐵銹般的血腥味。
恨意不再是灼燒的火焰，它沉甸了，凝固了，化作了萬年玄冰，深嵌骨髓。她甚至感覺不到膝蓋的刺痛，也感覺不到袖中指甲刺破掌心的溫熱。她的目光，緩緩抬起，越過匍匐在地的王保，越過那灘刺目的黑血，最后，定格在謝琛身上。
他站在殿中央，玄色的衣袍在搖曳的燈影下顯得深沉莫測。那張清俊的臉上，此刻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靜，仿佛剛剛掀起的不是一場足以打敗王朝的血雨腥風，而只是拂去案頭一點塵埃。
“還？”沈柔的聲音響起，沙啞，干澀，卻異常清晰，像鈍刀刮過粗糲的石面，打破了殿內(nèi)令人窒息的死寂。她甚至沒有去看謝琛，目光虛無地落在他身后的某片陰影里，“血債，如何還？命，如何償？” 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和沉甸甸的絕望。
謝琛的目光落在她臉上，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復(fù)雜。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側(cè)首，聲音恢復(fù)了儲君的威儀，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周顯?！?/p>
“末將在！”一名身披玄甲、面如刀削的將領(lǐng)踏前一步，單膝跪地，鐵甲鏗鏘。他是方才率黑甲禁軍破門而入的統(tǒng)領(lǐng)。
“護送陛下回養(yǎng)心殿靜養(yǎng)，”謝琛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著太醫(yī)院院正及所有當值太醫(yī)即刻前往，務(wù)必……穩(wěn)住圣心。汪德全隨侍?！?/p>
“諾！”周顯領(lǐng)命，起身揮手。立刻有幾名鐵甲衛(wèi)士上前，動作看似恭敬實則不容抗拒地架起癱軟如泥的老皇帝。汪德全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涕淚橫流，連滾爬爬地跟了上去，連看都不敢再看殿內(nèi)一眼。
“王保，”謝琛的目光轉(zhuǎn)向地上抖如篩糠的監(jiān)軍太監(jiān)，冰冷如刀，“押入天牢，嚴加看管。孤要活的?！?/p>
“是！”又有兩名衛(wèi)士上前，粗暴地將王保拖起，鐵鏈嘩啦作響，王保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求饒，很快消失在風雪呼嘯的殿門外。
處理完這些，謝琛的目光才重新掃過殿內(nèi)那些噤若寒蟬、面無人色的宗室勛貴和近臣。他們?nèi)缤@弓之鳥，接觸到太子冰冷的目光，無不瑟縮低頭。
“今日之事，”謝琛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關(guān)乎社稷根本，更關(guān)乎沈帥父子一世清名。在孤未明詔天下之前，若有半句流言蜚語……”他頓了頓，目光如電，“休怪孤，不講情面?！?/p>
“臣等（侄兒/微臣）謹遵殿下鈞旨！”眾人如蒙大赦，慌忙躬身應(yīng)諾，聲音參差不齊，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都退下吧?！敝x琛揮了揮手。
人群如潮水般倉惶退去，只留下滿地狼藉——破碎的殿門木屑、潑灑的酒水、歪倒的案幾，還有那灘刺目的、凝固的黑血。殿內(nèi)瞬間空曠下來，只剩下肅立的玄甲衛(wèi)士，如同沉默的鐵像。
風雪更大，從洞開的大門瘋狂涌入，吹得巨大的宮燈瘋狂搖曳，光影在謝琛和沈柔身上明明滅滅。
沈柔依舊坐著，一動不動，仿佛與身下的錦凳融為了一體。她的世界，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再次被打敗。恨錯了人？不，她恨老皇帝，恨陸鋒，恨這吃人的皇權(quán)！可謝琛呢？他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張簽子……東宮領(lǐng)取的“冰魄絲”……是巧合？是陷害？還是……他早已洞悉一切，甚至參與其中？那句“等你落子很久了”又是什么意思？他利用了她？利用她的恨意，點燃了這場宮變的引線？
無數(shù)疑問如同毒藤，纏繞著她的心臟，讓她無法呼吸。她看向謝琛的目光，充滿了冰棱般的審視和揮之不去的疑慮。
謝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一步步朝她走來。靴底踏在冰冷的、沾染著黑血的金磚上，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他在她面前停下。風雪卷起他玄色的袍角，帶來刺骨的寒意。
“沈姑娘，”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喑啞，“椒殿殺局已破，沈家沉冤昭雪在即。然……”
他話未說完，殿外驟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鐵甲摩擦的刺耳聲響！一名渾身浴血的玄甲衛(wèi)士，如同血葫蘆般，跌跌撞撞沖進殿門，噗通一聲跪倒在謝琛面前，頭盔歪斜，臉上滿是血污和驚惶。
“殿……殿下！不……不好了！”衛(wèi)士的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疲憊而嘶啞變形，帶著哭腔，“北……北門！陸鋒……陸鋒反了！他……他帶著京畿巡防營……還有……還有他私自招募的邊軍舊部……已……已攻破北門！正……正朝著皇城殺來！弟兄們……弟兄們快頂不住了！他……他打的是清君側(cè)、誅太子的旗號！”
“什么？！”饒是謝琛心志堅毅如鐵，此刻臉色也驟然一變！陸鋒！他竟敢！他竟敢在此時起兵！
“他……他還說……”那衛(wèi)士喘息著，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說……說太子殿下……勾結(jié)沈氏余孽……毒害陛下……謀朝篡位……要……要血洗宮闈……為……為沈帥報仇……”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驚恐地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沈柔。
“噗——！”
衛(wèi)士話音未落，謝琛猛地抬手捂住胸口，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一抹刺目的鮮紅，順著他緊抿的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暗色。他那張原本只是略顯蒼白的臉，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變得如同金紙！
“殿下！”周顯大驚失色，一個箭步?jīng)_上前扶住他。
謝琛卻猛地推開周顯的手，強撐著站穩(wěn)。他抬手，用袖口狠狠抹去唇邊的血跡，眼神卻銳利得駭人，死死盯著殿外風雪呼嘯的夜空，仿佛要穿透重重宮墻，看到那個揮舞屠刀的身影。
陸鋒！好一個陸鋒！好一個“為沈帥報仇”！這是要將謀逆的臟水徹底潑到他謝琛和沈柔頭上！用沈家軍的血，來染紅他陸鋒的登天路！他蟄伏多日，等的就是椒殿劇變、人心惶惶、禁軍力量被牽制的這一刻！
“周顯！”謝琛的聲音因咳血而沙啞，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傳令！封閉所有宮門！調(diào)集所有能調(diào)動的禁軍、侍衛(wèi)親軍，死守宮墻！絕不能讓叛軍踏入皇城一步！派人……咳咳……火速出宮，持孤手令，調(diào)西山大營入京勤王！快！”
“殿下！宮門已閉，但叛軍勢大，且……且陸鋒熟知皇城布防！西山大營遠在百里之外，遠水難救近火啊！”周顯急聲道，臉上滿是焦灼。玄甲軍雖精銳，但人數(shù)有限，且要分守各處宮門，面對陸鋒蓄謀已久、里應(yīng)外合的叛軍，形勢岌岌可危！
殿內(nèi)氣氛瞬間降至冰點，比殿外的風雪更寒。叛軍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似乎已經(jīng)隱隱傳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經(jīng)歷劇變的椒殿。
沈柔坐在錦凳上，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為沈帥報仇”幾個字！陸鋒！這個親手射殺她兄長、砍下她父親頭顱的叛徒、劊子手！他竟敢！他竟敢用沈家的血，用她父兄的英名，來遮掩他的狼子野心！滔天的恨意混合著極致的憤怒，如同巖漿般在她胸腔里奔涌，幾乎要沖破她的胸膛！
就在這時，一只冰冷而沾著血跡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柔一驚，霍然抬頭。
是謝?。∷恢螘r已踉蹌著走到她面前，臉色慘白如雪，唇邊血跡未干，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死死地盯著她。他的力氣極大，抓得她腕骨生疼。
“沈柔！”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血沫，“聽著！”
他猛地將一件冰冷堅硬、沉甸甸的東西，不容分說地塞進了她的手中！
入手冰涼刺骨，帶著金屬特有的沉重質(zhì)感，棱角分明。沈柔下意識地低頭看去——那是一枚虎符！青銅鑄造，猛虎踞臥之形，虎身布滿古樸的云雷紋，虎口微張，仿佛要擇人而噬。符身一分為二，合則為一，正是調(diào)動天下兵馬的最高信物——虎符！
謝琛的手死死按在她握著虎符的手上，冰冷黏膩的血跡沾染了她的手背。
“孤……咳咳……孤信你！”他咳著血，氣息急促不穩(wěn)，眼神卻銳利如刀，帶著孤注一擲的信任和托付，“替孤……守住這江山！守住……你父兄用命……守護過的……山河！”
他的身體晃了晃，似乎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按著她的手也微微松了些許。
“殿下！”周顯再次上前扶住他，眼中滿是痛惜和憂急。
謝琛卻猛地推開周顯，目光死死鎖住沈柔驚愕的臉，聲音低沉而急促：“玄甲軍……聽你號令！周顯……會助你！沈柔……別讓孤……別讓孤看錯你！別讓……陸鋒……玷污了……沈家……將旗！”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磚石崩裂的聲音，猛地從皇城北面?zhèn)鱽?！緊接著，是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兵刃激烈碰撞的銳響、以及凄厲的慘叫聲！叛軍，已經(jīng)攻破了皇城的外圍防線！兵鋒，直指這象征著帝國核心的宮城！
“殿下！叛軍已攻破玄武門！前朝……前朝快頂不住了！”又一名渾身浴血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地沖進來，嘶聲喊道。
情勢，危如累卵！
沈柔握著那枚冰冷的虎符，上面還殘留著謝琛手掌的溫度和血跡。那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承載著整個搖搖欲墜的帝國，承載著父兄未竟的遺志，也承載著謝琛那孤注一擲、帶著血沫的托付。
恨嗎？怨嗎？疑嗎？
有！千絲萬縷，糾纏不清！
但此刻，看著眼前這個咳著血、將帝國命脈塞進她手中的男人，聽著殿外越來越近的喊殺聲，想著陸鋒那張用父兄鮮血染紅頂戴的猙獰嘴臉……一股更熾烈、更純粹的火焰，瞬間壓倒了所有復(fù)雜的情緒！
那是屬于沈家血脈里的戰(zhàn)意！是守護家國的本能！是絕不容許父兄英名被叛賊玷污的決絕！
她猛地攥緊了手中的虎符！冰冷的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種奇異的力量感。她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那身青灰色的粗布宮裝，此刻竟被她穿出了金戈鐵馬的凜冽氣勢！
她看也沒看搖搖欲墜的謝琛，目光如電，射向單膝跪地的周顯，聲音清冷而決絕，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
“周顯！”
“末將在！”周顯被她驟然爆發(fā)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地挺直脊背。
“點齊椒殿所有玄甲軍！”沈柔的聲音穿透殿內(nèi)的嘈雜和殿外的殺伐，“隨我來！”
“諾！”周顯沒有任何遲疑，抱拳領(lǐng)命，眼中瞬間燃起戰(zhàn)意！他雖不知太子為何將如此重擔托付給一個女子，但此刻，沈柔眼中那股決絕的光芒，竟讓他看到了昔日沈帥的影子！
沈柔不再多言，攥緊虎符，轉(zhuǎn)身大步朝著殿外走去。青灰色的身影，在搖曳的燈火和漫卷的風雪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直指那殺聲震天的方向。
謝琛捂著胸口，咳著血，看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梁，那無畏的步伐，唇角竟緩緩勾起一絲極淡、極復(fù)雜、卻又帶著一絲釋然的弧度。他賭對了。這枚棋……不，這個人，終究沒有讓他失望。
“護……護好她……”他艱難地對身邊的衛(wèi)士吩咐了一句，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后倒去。
“殿下！”衛(wèi)士驚呼著將他扶住。
沈柔已踏出椒殿殘破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是呼嘯的狂風和冰冷的雪沫，還有遠處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兵器碰撞聲、臨死的慘嚎聲！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濃煙滾滾。
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入肺腑，卻讓她混沌的頭腦瞬間清明。她展開手掌，那枚染血的青銅虎符在火光映照下，散發(fā)著冰冷而威嚴的光澤。
“玄甲軍何在！”她的聲音不大，卻灌注了全身的力氣，清晰地穿透風雪，傳入身后肅立的黑甲衛(wèi)士耳中。
“在！”數(shù)十名鐵甲衛(wèi)士齊聲應(yīng)諾，聲震殿宇，如同悶雷滾動！他們踏前一步，鐵甲鏗鏘，長戟頓地，森然的殺氣沖天而起！
沈柔猛地將手中虎符高高舉起！
青銅猛虎在火光與雪光中，昂首咆哮！
“隨我——”她的目光銳利如鷹，直刺前朝金殿的方向，那里，叛軍的喧囂已然逼近，“平叛！誅賊！”
話音落，她率先邁步，迎著風雪與火光，朝著那殺聲最盛處，大步流星而去！青灰色的身影在漫天風雪與血色火光中，如同一道劈開黑暗的閃電！
身后，數(shù)十名玄甲鐵衛(wèi)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緊隨其后，沉重的腳步聲踏碎了殿前的積雪，也踏碎了這宮闈深夜的死寂！殺伐之氣，直沖云霄！
前朝，太和殿廣場。
昔日莊嚴肅穆的廣場，此刻已淪為修羅屠場?；鸸庑苄?，照亮了飛舞的雪花和噴濺的鮮血。叛軍如同潮水般涌來，身著巡防營和邊軍混雜的衣甲，在陸鋒心腹將領(lǐng)的指揮下，瘋狂沖擊著宮門侍衛(wèi)和臨時集結(jié)起來的少量禁軍組成的防線。
宮門侍衛(wèi)雖然悍勇，但人數(shù)太少，且叛軍顯然早有準備，攻勢凌厲，配合默契。防線被撕開一道道缺口，不斷有侍衛(wèi)倒下，鮮血染紅了漢白玉的地面。叛軍的喊殺聲震耳欲聾：“誅殺妖妃！清君側(cè)！為沈帥報仇！”
混亂中，陸鋒騎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上，身披重甲，手持一柄染血的陌刀，如同一尊殺神。他面容粗獷，此刻因嗜血而扭曲，眼神兇狠貪婪，看著近在咫尺、象征著無上權(quán)力的金鑾殿，發(fā)出得意而猙獰的大笑：“兒郎們！沖進去！活捉謝琛和沈家妖女！榮華富貴，唾手可得！為沈帥雪恨就在今日！”
就在宮門防線即將徹底崩潰之際！
“轟——！”
太和殿側(cè)翼緊閉的宮門，猛地被人從里面撞開！
風雪裹挾著一股凜冽的殺氣，狂涌而出！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當先而立！她身形單薄，卻如標槍般挺直，手中高高舉著一物——在火光照耀下，赫然是一枚猙獰的青銅虎符！
“虎符在此！”一個清冽如冰泉的女聲，穿透混亂的戰(zhàn)場，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陛下有旨！太子有令！叛賊陸鋒，弒帥叛國，罪不容誅！玄甲軍聽令——”
在她身后，數(shù)十名身披玄鐵重甲、手持森冷長戟的武士，如同地獄中涌出的魔神，踏著整齊而沉重的步伐，列陣而出！鐵甲在火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長戟的鋒刃上流淌著殺意！他們沉默著，但那如山如岳般的氣勢，瞬間壓過了叛軍的喧囂！
“格殺——勿論！”
最后四個字，如同驚雷炸響！
原本混亂的戰(zhàn)場，出現(xiàn)了剎那的死寂。無論是拼死抵抗的侍衛(wèi)，還是瘋狂進攻的叛軍，都不由自主地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那高舉的虎符、那支散發(fā)著恐怖氣息的玄甲軍所震懾！
陸鋒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宮門口那道青灰色的身影，還有她身后那支讓他都感到心悸的鐵甲之師！
“沈……沈柔？！”他幾乎是失聲叫了出來！那個本該在深宮中等死的沈家余孽！她怎么會在這里？她手里拿的是什么？虎符？！謝琛竟然把虎符給了她？！還有玄甲軍……謝琛最神秘、最核心的武力，怎么會聽她號令？！
一股寒意，瞬間從陸鋒的脊椎骨竄上頭頂！他精心策劃的叛亂，眼看就要成功，怎么會突然殺出這個變數(shù)？！
沈柔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利箭，穿透風雪和火光，精準無比地釘在陸鋒那張驚愕扭曲的臉上。
她緩緩踏前一步，踏上太和殿高高的臺階，青灰色的身影在金碧輝煌的殿宇映襯下，顯得異常醒目。她將虎符交予左手，右手猛地探向腰間——那里，不知何時，已懸上了一柄樣式古樸、刀身狹長的戰(zhàn)刀！
“嗆啷——！”
長刀出鞘！雪亮的刀鋒在火光下劃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直指階下騎在馬上的陸鋒！
風雪卷起她額前的碎發(fā)，露出那雙燃燒著仇恨與戰(zhàn)意的眸子。她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也嘲諷到極致的弧度。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血腥的廣場，帶著一種金戈鐵馬的鏗鏘，也帶著一種睥睨仇寇的凜然：
“陸大將軍——”
她頓了頓，刀鋒微顫，映照著叛軍驚疑不定的臉孔和陸鋒鐵青的臉色。
“可還記得——”
“沈家點鋼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