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在一種詭異而和諧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
顧川喝下那杯酒后，并沒有出現(xiàn)任何異常。他依舊談笑風生，精神矍鑠，像一頭巡視自己領(lǐng)地的獅王。
秦崢在宴會結(jié)束前就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我捏著口袋里冰冷的錄音筆，最終還是沒有選擇在今天發(fā)難。
時機未到。
周嶼的證詞，雖然震撼，但缺乏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顧川完全可以把它說成是周嶼因為弟弟的病而產(chǎn)生的臆想和誣陷。
而秦崢剛才的舉動，讓我意識到，他有自己的計劃。一個我尚不清楚，但顯然更加周密的計劃。
我需要等。
等他，給我信號。
家宴之后，顧川對我的禁足，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似乎真的相信，我已經(jīng)認命了。
我開始利用這有限的自由，調(diào)查秦崢。
這個男人，像一個憑空出現(xiàn)的謎。他擁有與身份完全不符的知識、技能和心智。他對香水的了解，對藥理的精通，甚至那種近乎變態(tài)的觀察力和反偵察能力……他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保潔員。
然而，我的調(diào)查，卻陷入了僵局。
我動用了我所有的人脈，去查“秦崢”這個人。得到的反饋，都和中介公司給我的那份資料一模一樣。
履歷干凈，背景普通，沒有任何疑點。
他的過去，就像一本被撕掉的書，只剩下最后一頁。
我甚至去了他資料上寫的那個老家的地址，一個偏遠的小鎮(zhèn)。鄰居們都說，秦家很早以前就搬走了，至于搬去了哪里，沒人知道。
唯一的線索，斷了。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想知道秦崢是誰嗎？”電話那頭，是一個經(jīng)過處理的，聽不出男女的聲音。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
“一個想看顧川倒臺的人。”那個聲音說，“城南，廢棄的紅星精神病院，三樓，B307病房。去那里，你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p>
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
紅星精神病院。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的記憶。
我小時候，聽家里的老傭人提起過。那曾是本市最大的一家精神病專科醫(yī)院，后來因為醫(yī)療事故，死了不少人，鬧鬼的傳聞沸沸揚揚，就廢棄了。
而那家醫(yī)院，最大的股東，就是顧川。
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直覺告訴我，那里，藏著一把能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我沒有告訴周嶼，一個人開車去了城南。
廢棄的醫(yī)院，籠罩在一種陰森的氛圍里?；牟輩采?，墻皮剝落，破碎的窗戶像一個個黑洞，窺視著每一個闖入者。
我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走了進去。
大廳里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和霉變的氣味。
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踩著一地狼藉，按照指示，找到了三樓的B307病房。
病房的門上，掛著一個生銹的銘牌，上面寫著主治醫(yī)生的名字。
“秦朗?！?/p>
我推開門。
房間里很空，只有一張鐵架床，和一個倒在地上的床頭柜。
我在房間里仔細地搜索著，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最終，我在床頭柜的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張被揉成一團的舊報紙。
報紙已經(jīng)泛黃，上面的日期，是七年前。
頭版頭條，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紅星醫(yī)院重大醫(yī)療事故，天才醫(yī)生過失致病人死亡，被判入獄?！?/p>
下面配了一張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被法警押著，走出法院。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面容清俊，神情……
是和我腦海中某個身影，幾乎一模一樣的，死水般的平靜。
我死死地盯著照片上那個人的臉，又看了看報道里的名字。
秦朗。
原來，秦崢不姓秦。
或者說，他，不叫秦崢。
報道里說，秦朗是紅星醫(yī)院最年輕的主治醫(yī)生，心理學和精神病學的天才。他在一次治療中，因為用藥失誤，導致一名患有嚴重躁郁癥的病人，自殺身q亡。
而那名病人，報道里也提到了他的名字。
顧遠。
我的叔叔。顧川的親弟弟。
我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他幾面，印象里，是個很溫和，很愛笑的男人。后來，家里人說，他出國了。
原來，他沒有出國。
他瘋了，然后，死在了自己哥哥的醫(yī)院里。
我拿著那張報紙，渾身發(fā)抖。
七年前的醫(yī)療事故，顧川的弟弟，姓秦的天才醫(yī)生……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都拼湊了起來。
秦崢……不，秦朗。
他是來復(fù)仇的。
他要報復(fù)的，不僅僅是顧川毀了他的人生。更是為了，那場所謂的“醫(yī)療事故”的真相。
我突然想起了家宴上，秦朗給顧川下的“藥”。
那不是毒藥。
那是誘發(fā)劑。
顧家有遺傳性的精神病史。顧遠是，那么，顧川呢？
一個常年身居高位，精神高度緊張，并且親手殺死了自己妻子，逼瘋了自己弟弟的男人，他的精神世界，會是一片凈土嗎？
秦朗要做的，不是用法律去審判顧川。
他要用他最擅長的方式，把顧川，變成一個真正的瘋子。
他要，毀了顧川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