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很濃。
濃得蓋過了霉味和鐵銹味。
我被綁在床上.很結實.是那種專業(yè)的束縛帶.勒得我手腕生疼。
“新來的？叫什么？”
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點懶洋洋的腔調。
我沒理他。
我正忙著。
我盯著天花板.那里有一道裂縫.黑色的.不規(guī)則。
裂縫里.有什么東西在動。
不.不是動.是在“看”。
一只眼睛.巨大.血紅.沒有瞳孔.像一顆腐爛的石榴。它就那么嵌在裂縫里.靜靜地看著我。
【警告：檢測到‘窺視之神’的污染源……】
【理智值-1】
【當前理智值：9/10】
腦子里的聲音很清晰。
我深吸一口氣。
媽的.又來了。
這就是我被送進來的原因。
三天前.在街上.我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的后背上.長滿了這種血紅的眼睛。
我上去給了他一拳。
然后.我就在這里了。
安寧山精神病院.19號床。
“喂.跟你說話呢！”旁邊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我扭過頭。
18號床.一個胖子.他正費力地翻身.看著我.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很正常。
但他頭頂?shù)奶旎ò迳?趴著一個渾身慘白、四肢扭曲的人形生物.細長的舌頭舔著胖子的頭皮。
【警告：檢測到‘食夢者’的低語……】
【理智值-1】
【當前理智值：8/10】
我閉上眼.再睜開。
那東西還在。
“我叫陳決?！蔽议_口.聲音有點啞。
胖子笑了：“我叫王德發(fā).你可以叫我發(fā)哥。兄弟.犯什么事進來的？”
“我打了人?！?/p>
“打人？嗨.多大點事兒。我.看見沒？”他指了指自己.“我說我是玉皇大帝.他們不信.把我電了三次?！?/p>
我沒說話。
這時.病房的鐵門發(fā)出“咔嗒”一聲.開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壯碩的男護工。
她很高.很瘦.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后面的眼睛很亮.也很冷。
她手里拿著一個病歷本.腳步很輕.走到我的床前。
“陳決？”她開口.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冷。
我看著她。
她很干凈.一塵不染。
但在她干凈的白大褂領口.脖子上.盤著一條半透明的、不斷蠕動的……觸手。
觸手的尖端.裂開一個細小的口器.正對著她的耳朵.發(fā)出無聲的嘶鳴。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污染！】
【‘呢喃之神’的信徒！】
【新手任務激活！】
【任務目標：活下去?！?/p>
【任務獎勵：開啟系統(tǒng)商城.神性+10。】
【任務失?。豪碇侵登辶?被神明同化?！?/p>
腦子里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急促的電流音。
女人沒察覺到我的異樣.她低頭看著病歷.公式化地問：“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嗎？”
我盯著她脖子上的觸手.答非所問：“它在跟你說話？”
女人的動作頓住了。
她抬起頭.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燈光。
“你說什么？”
“那條觸手.在你脖子上.”我一字一頓地說.“它是不是告訴你.我很‘美味’？”
空氣瞬間安靜了。
兩個護工的眼神變得警惕。
女人.許鳶醫(yī)生.她臉上的表情沒有變.但眼神里的“興趣”變得濃厚起來。
“看來你的病情.比報告里描述的要嚴重?！彼仙喜v本.語氣依舊平淡.“你看到的‘觸手’.是什么樣子的？”
【警告！污染加劇中！】
【理智值-1】
【當前理智值：7/10】
我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我會被徹底污染成一個真正的瘋子。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
“醫(yī)生.你結婚了嗎？”
許鳶愣了一下.顯然沒跟上我的思路。
“這和你的治療沒有關系?！?/p>
“不.有關系?！蔽倚Φ酶鼱N爛了.“因為.我愛你啊！”
我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對著她喊出這三個字。
整個病房的人都傻了。
18床的王德發(fā)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兩個護工面面相覷。
許鳶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她那萬年不變的冰山表情.有了一絲松動。
“醫(yī)生！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你的白大褂.你的金絲眼鏡.甚至你對我冰冷的態(tài)度.都讓我為你癡狂！”
我的聲音很大.很洪亮.充滿了……激情。
“放開我！我要向我的愛人證明我的心！”
我瘋狂地扭動身體.束縛帶被我掙得嘎吱作響。
許鳶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她脖子上的那條觸手.蠕動得更快了.甚至發(fā)出了一絲絲焦躁的嘶鳴.只有我能聽見。
它在害怕。
它害怕這種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瘋狂的情緒。
“醫(yī)生！你聽到了嗎？我的心在為你跳動！你就是我的神！我的信仰！”
我繼續(xù)咆哮。
“安靜！”一個護工上來.試圖按住我。
“滾開！別碰我！我的身體只屬于許鳶醫(yī)生！”我沖他吼。
許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大概從業(yè)以來.從沒見過我這么……清新脫俗的病人。
【‘呢喃之神’的污染正在被未知力量排斥……】
【排斥成功！】
【信徒鏈接已切斷！】
幾乎是同時.許鳶脖子上的那條透明觸手.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猛地從她皮膚上彈開.化作一縷黑煙.消失不見。
許鳶身體一晃.扶住了床沿.臉上閃過一絲茫然和痛苦。
她捂著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如也.但她好像感覺到了什么。
“醫(yī)生！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我的愛感動了？！”我“關切”地問。
許鳶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充滿了驚疑和……一絲恐懼。
她好像不認識我了。
或者說.她好像不認識她自己了。
她踉踉蹌蹌地后退兩步.聲音沙?。骸敖o他……給他注射鎮(zhèn)定劑！最大劑量！”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逃離了病房。
兩個護工手忙腳亂地拿出針筒。
我躺在床上.看著她逃跑的背影.笑了。
【新手任務完成?！?/p>
【獎勵：系統(tǒng)商城開啟.神性+10。】
【理智值恢復至10/10。】
冰冷的針頭刺入我的胳膊。
藥劑推進來.意識開始模糊。
在徹底睡過去之前.我聽到18床的王德發(fā).用一種極其崇拜的語氣.喃喃自語：
“臥槽……高手……這他媽才是真正的瘋子……”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旁邊王德發(fā)如雷的鼾聲。
天花板上的那只血色眼睛不見了.趴在他頭頂?shù)摹笆硥粽摺币矝]了。
看來昨晚那一下.效果不錯。
我動了動手腕.束縛帶已經解開了。
【系統(tǒng)商城已開啟.是否查看？】
“查看。”我心里默念。
一個只有我能看見的半透明面板出現(xiàn)在眼前。
面板很簡潔.分成兩塊。
【神性武器】和【神性能力】。
神性武器那一欄里.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圖標是亮著的。
【謊言之-刃（碎片1/3）】
【介紹：一把可以斬斷‘概念’的匕首。當它完整時.你可以用它斬斷‘存在’與‘不存在’的界限。】
【兌換所需神性：10。】
【備注：新手福利.僅此一次.過期不候。】
這介紹.牛逼過頭了。
斬斷概念？
我沒猶豫。
“兌換。”
【神性-10.當前剩余神性：0?！?/p>
【謊言之刃（碎片1/3）已存入系統(tǒng)空間.可隨時取出。】
心里踏實了。
雖然只是個碎片.但好歹有了點保命的東西。
我坐起來.打量著這個病房。
兩張床.一個柜子.一個帶鐵欄桿的窗戶。
窗戶外面是黑漆漆的院子。
“醒了？”
王德發(fā)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醒了.正盤腿坐在床上.笑瞇瞇地看著我。
“兄弟.你昨天那招.絕了?！彼麤_我豎起大拇指.“我在這住了三年.第一次見許醫(yī)生那么失態(tài)。”
“許醫(yī)生？”
“就昨天那個.許鳶。咱們安寧山精神病院的一枝花.也是第一閻王。冷得掉冰渣子.誰惹她誰倒霉。你小子是第一個敢當面‘表白’的.還是用那種方式?！?/p>
我沒接話。
王德發(fā)湊過來.壓低聲音：“兄弟.你是不是……能看到什么？”
我心里一動.看著他：“你什么意思？”
“別裝了?！蓖醯掳l(f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變得有些嚴肅.“昨天許鳶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她脖子上.盤著一條黑乎乎的影子.黏糊糊的。你一喊.那影子就沒了?！?/p>
我瞳孔一縮。
他也看得見？
“你……也是？”
“我也是?！蓖醯掳l(fā)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我是玉皇大帝嘛.開天眼很正常。只不過.我看到的東西.沒你清楚。大部分時候.就是一團團黑影子?！?/p>
他指了指窗外：“這地方.不干凈。到處都是。尤其是晚上。”
我看向窗外。
黑漆漆的院子里.幾道模糊的黑影正在游蕩。
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像濃煙.又像流體。
“那些是什么？”
“不知道。”王德發(fā)搖頭.“我管它們叫‘臟東西’。它們喜歡吃人的情緒.高興.悲傷.憤怒……尤其是恐懼.它們最喜歡。你越怕.它們就越強。”
“那醫(yī)生和護工……”
“大部分都是正常人.看不見。但有幾個.身上帶著和許醫(yī)生昨天一樣的黑影子。那些人.很危險。”王德發(fā)一臉凝重.“兄弟.聽哥一句勸.在這地方.要么裝得比所有人都瘋.要么就裝個徹底的傻子。不然.活不長。”
我點了點頭。
看來這個精神病院.比我想象的還要復雜。
第二天一早.查房的時候.許鳶沒有來。
來的是一個姓劉的男醫(yī)生。
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和……一點點同情。
他沒跟我多說.只是讓護工給我換了藥.就匆匆離開了。
我樂得清閑。
白天.病人們有放風時間。
就是在一個被高墻圍起來的大院子里.自由活動兩個小時。
院子里人不少.百來號人.穿著清一色的藍白條紋病號服。
有的人在曬太陽.一動不動。
有的人在繞著院子跑步.嘴里念念有詞。
還有的人.聚在一起.下棋.聊天。
王德發(fā)把我拉到了一個角落。
那里已經有幾個人在了。
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穿著病號服.卻把床單披在身上.雙手背在身后.一臉威嚴。
“這位.就是朕跟你說過的.新來的19床?！蓖醯掳l(fā)指著我.對那中年男人說。
中年男人轉過頭.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
他的眼神很銳利.一點也不像個瘋子。
“新來的.報上名來。”他的聲音很洪亮。
“陳決?！?/p>
“嗯。”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淡淡地說.“朕.乃始皇帝.趙康。這安寧院.便是朕的阿房宮。你既入我宮中.當守朕的規(guī)矩?！?/p>
我看著他.沒說話。
這人就是“秦始皇”？
趙康旁邊.還蹲著一個瘦弱的女孩。
她抱著一個很舊的布娃娃.把臉埋在娃娃里.身體微微發(fā)抖。
她就是林茵茵。
我能感覺到.她的身上.有一種很微弱.但是很純凈的氣息。
和那些“臟東西”完全相反。
“陛下.”我看著趙康.開口.“你的‘阿房宮’.好像漏風了?！?/p>
趙康眼神一凜：“大膽！”
“昨晚.有刺客。”我平靜地說.“我?guī)湍銚跸铝?。?/p>
我指的是許鳶。
趙康愣住了。
他身后的幾個“臣子”也面面相覷。
“你……也看得見？”趙康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看得見。”
趙康沉默了。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都以為他要發(fā)火了。
他忽然笑了。
“好！好一個忠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陳決.朕封你為護國公！以后.這宮里的安全.就交給你了！”
我扯了扯嘴角。
跟瘋子打交道.就得用瘋子的邏輯。
“謝陛下?！?/p>
就在這時.一直蹲在地上的林茵茵.忽然抬起頭。
她蒼白的小臉上.滿是淚水.一雙大眼睛里充滿了恐懼。
她看著我.嘴唇哆嗦著.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紅色的……好多紅色的……要來了……”
她話音剛落。
院子另一頭.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我們都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負責看管的護工.正站在那里。
他的身體.正在發(fā)生恐怖的變化。
他的皮膚.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暗紅色.身體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他的腦袋上.裂開了一張大嘴.嘴里沒有牙齒.只有一圈又一圈旋轉的血肉。
【警告！‘暴食之神’的污染體出現(xiàn)！】
【任務發(fā)布：清理污染。】
【任務獎勵：神性+5。】
院子里的病人們.都嚇傻了。
幾個膽小的.已經開始尖叫著逃跑。
趙康的臉色也變了。
“護駕！護駕！”他大喊著.幾個“臣子”連忙圍在他身邊。
只有我.看著那個正在變異的護工.眼神很平靜。
該開張了。
我心里默念：“取出.謊言之-刃。”
一陣微光閃過。
我的手里.多了一把大約二十厘米長的匕首。
它看起來很普通.黑色的刀柄.灰色的刀身.像一塊沒打磨的石頭。
但是當我握住它的時候.我能感覺到.整個世界.在我眼中.好像都變得……不那么真實了。
“陳決！你要干什么！”王德發(fā)驚恐地看著我手里的刀。
我沒理他。
我朝著那個已經完全變成怪物的護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