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像一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扇在薛氏臉上，將她最在意也最自卑的出身揭了個底朝天，她嘴唇哆嗦著，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永寧侯。
永寧侯面色亦是青紅交加，他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懦弱的長女竟變得如此牙尖嘴利，還句句都在理。
他干咳一聲，試圖拿出父親的威嚴(yán)：“知意，此事為父已知曉大概，如玉確有不對，但你身為長姐言語也當(dāng)寬厚些，家和萬事興……”
“父親?！睖刂廪D(zhuǎn)向他，眼神平靜無波，“女兒方才險些被扣上失貞的污名，被當(dāng)眾退婚，差點(diǎn)身敗名裂永無翻身之日，那時父親在哪里？可曾想過要替女兒主持公道，說一句家和萬事興呢？”
永寧侯被問得啞口無言，額頭滲出細(xì)汗，他方才確實(shí)有意躲清靜，只盼著事情快快了結(jié)，莫要影響他的官聲。
溫知意輕輕笑了笑，那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如今女兒僥幸自證清白，討回些許公道，父親倒來教導(dǎo)我要寬厚了？這寬厚原來只是給，會鉆野男人空子的妹妹準(zhǔn)備的么？”
她目光在永寧侯和薛氏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聲音壓低，卻清晰無比：“還是說因著如今當(dāng)家主母是薛姨娘扶正，她生的女兒，便比我這原配嫡出的更金貴些？父親可別忘了，我母親嫁妝單子還在我外祖家留著底呢?！?/p>
最后一句輕飄飄的，卻像重錘砸在永寧侯心上，原配夫人的豐厚嫁妝，這些年來暗中已被他挪用不少，若真被捅出去……
他猛地一激靈，再看長女那洞悉一切般的眼神，心底驀地升起一股寒意，這孩子竟何時變得如此可怕？
薛氏還想說什么，被永寧侯一把拽住胳膊，厲聲喝止：“夠了！還嫌不夠丟人嗎？”他轉(zhuǎn)向溫知意，語氣硬邦邦地放緩，“此事你受委屈了，如玉既已受罰，便到此為止，你好生休息！”薛氏不敢再多言，只得咬牙咽下這口氣，眼底卻掠過一絲陰霾。
說罷，幾乎是拖著不甘的薛氏，匆匆離去，背影竟有幾分倉惶，溫知意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試探？不過是怕失了掌控罷了。
也好，從今日起他們該知道——
溫知意，不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
三日后，趙珩那二十萬兩白銀如期送到，鎮(zhèn)北侯府顏面掃地，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溫如玉被禁足在偏院，據(jù)說日夜以淚洗面卻再無人問津。
溫知意將那筆銀子存入自己的私庫，指尖劃過沉甸甸的銀錠時，眸中閃過一絲銳，這筆錢是她在這個世界立足的第一塊基石。
她正盤算著盤下兩間臨街鋪面，開個旁人想不到的營生，卻被老夫人傳了去。
福壽堂內(nèi)氣氛算不上凝重，卻帶著幾分微妙的試探，老夫人斜倚在軟榻上，手里捻著佛珠，目光在她臉上轉(zhuǎn)了兩圈，慢悠悠開口：“知意，退婚宴上的事，如今京城里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溫知意垂眸：“孫女行事，光明磊落，不懼人言。”
“你是不懼。”老夫人語氣帶著點(diǎn)復(fù)雜，“可外頭都說你那雙眼睛毒得很，能看透人心，這幾日竟有不少勛貴夫人托人來問，想請你……”
她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溫知意抬眼，心中了然，退婚宴上她那般精準(zhǔn)地戳破趙珩與溫如玉的謊言，早已讓有心人記在了心里。
這京城里的勛貴之家，哪家后院不是波譎云詭？正妻疑妾室不忠，主母防下人背主，有的是需要看透人心的時候。
“想請我做什么？”溫知意反問，語氣平靜無波。
老夫人嘆了口氣：“還能是什么？無非是些內(nèi)宅瑣事，看個人心罷了?！彼f著，目光落在溫知意臉上，帶著審視，“知意，你畢竟是侯府嫡女，拋頭露面去做這些事，怕是……”
“祖母?！睖刂獯驍嗨?，抬眸時眼中帶著清亮的光，“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不偷不搶，為何不能做？”
她微微傾身，語氣從容：“那些夫人若真心求助，便該拿出誠意，鑒別妾室看其是否藏有外心、私藏財(cái)物，千倆白銀或黃金不等，若要探查更深的隱私，價格另算?！?/p>
“千、千金？！老夫人驚得拔高了聲音，“你這是獅子大開口！”
“祖母覺得貴？”溫知意淺笑，“可人心叵測，一句話能定人生死，一樁事能動搖家宅根基，我這雙眼看透的是人心，保的是安穩(wěn)，千金不貴！”
她的目光掃過老夫人驟然收緊的佛珠，那是震驚卻也藏著一絲隱秘的認(rèn)可。
老夫人沉默片刻，終是松了口：“你的路自己選吧，只是記住莫要惹禍上身。”
消息傳出去后，京城里先是一片嘩然，都說永寧侯府的嫡長女是瘋了，竟敢給勛貴開這樣的天價，可沒過幾日還真有人上門了。
第一位是威遠(yuǎn)伯夫人，她帶著一個錦盒來見溫知意，盒內(nèi)是滿滿一盒赤金。
“溫小姐……”威遠(yuǎn)伯夫人妝容精致，卻難掩眼底的疲憊，“我只求您看看，那新納的李姨娘是不是真心歸順，有沒有藏著別的心思。”
溫知意讓侍女引著李姨娘進(jìn)來，那姨娘生得嬌俏，低眉順眼地行禮，舉止間挑不出錯處。
可在她抬頭時，溫知意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輕蔑，那是對威遠(yuǎn)伯夫人的不屑。再看她交握在袖中的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是心虛的表現(xiàn)。
溫知意又問了幾個問題，便直言道，“伯夫人，您家這位李姨娘，心里裝著的可不是你家老爺，且私藏了不少財(cái)物，正打算尋個機(jī)會脫身呢！”
“放肆！李氏你可真夠膽大的！”威遠(yuǎn)伯夫人臉色煞白，卻沒多問，只緊緊攥著帕子道了謝，轉(zhuǎn)身便帶李姨娘走了。
第二日便傳來消息，威遠(yuǎn)伯在李姨娘房里搜出了與外男的書信和一箱金銀，當(dāng)場便將人發(fā)賣了。
經(jīng)此一事，溫知意的名聲徹底傳開了，有人罵她妖言惑眾，卻也有人暗暗稱奇，更多的人則是動了心思。
很快第二位客人上門了，這次來的是個衣著普通的管事，說是替自家主子來問一樁生意，想知道合作方是否真心實(shí)意，有無欺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