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年,于我而言,是在希望與隱忍之間反復撕扯的一年。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普通的、剛剛“處理完家事”歸來的青年,我選擇重返海城大學,完成剩余的學業(yè)。而你,則全心投入到晴曄集團的經(jīng)營中,逐漸嶄露出商業(yè)上的才華與鋒芒。
或許是因為你在我心中永遠保留著童年那份純粹的善良,或許是因為我常年身處軍營和特殊戰(zhàn)線,見慣了直來直去的生死搏殺,卻低估了平凡世界里精心編織的人心險惡……我對你抱有絕對的信任,從未想過要去懷疑或過度干預你的生活。
自回到海城,能時時知曉你的動向,我便認為你已經(jīng)安全無虞。于是,我撤掉了所有在暗中關(guān)注和保護你的人。我天真地以為,最大的危險(器官移植后的健康問題)已經(jīng)過去,剩下的歲月,我只需默默守護,等待合適時機向你坦白一切。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恰恰是我犯下的、最不可饒恕的錯誤。我親手撤去了最后一道能看清真相的屏障,將你完全暴露在張曄精心編織的謊言羅網(wǎng)之中。
在我埋頭于學業(yè)、努力扮演一個“普通學生”的時候,張曄正利用他醫(yī)生的身份和竊取的我與你的童年羈絆,一步步地將你拉近。他填補了你心中關(guān)于“小曄子”的所有空白,只不過,用的是虛假的故事和卑劣的偽裝。
等我隱約察覺到不對勁——比如你提起“張醫(yī)生”時眼中異樣的神采,遠超普通朋友的親昵——而再次啟動調(diào)查時,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
當調(diào)查報告呈現(xiàn)在我面前,清晰地寫著那個醫(yī)生的名字——張曄,曄字,與我的名字一模一樣時,我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剎那間,一年前在醫(yī)院的那一幕猛地閃回腦海:你親昵地喊他“小曄子”……原來,不是我誤聽的“小葉子”,而是“小曄子”!那個只屬于你我之間的、獨一無二的稱呼!
我猛地想起來,小時候你問我名字的含義,我滿懷壯志地告訴你:“日華曄耀,守護華夏的曄。我要像太陽一樣,守護華夏的光明!” 卻從未正式地、清晰地告訴過你,我完整的名字是“付宸曄”。你只知道,那個總是保護你的孤兒院小男孩,叫“小曄子”。
一切都明白了。張曄,恰好同名,又在你最脆弱無助的醫(yī)院時期出現(xiàn),順理成章地竊取了我的身份,享受著你基于童年濾鏡和救命感恩的雙重情感!
巨大的憤怒和荒謬感瞬間沖垮了我的理智,心臟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喉嚨里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我的身體,因為這劇烈的情緒波動再次發(fā)出了警告。
但我強行將翻涌的氣血壓了下去。我不能倒下,至少現(xiàn)在不能。我必須弄清楚,這場騙局到底進行了多遠?
我隱瞞了身體急劇惡化的狀況,以驚人的意志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畢業(yè)后,我動用關(guān)系運作,以優(yōu)異的成績快速取得學位,然后第一時間向你的晴曄集團投遞了簡歷。
我沒有選擇更高的起點,只想離你近一點,再近一點,或許還能找到機會,在不驚動你、不讓你崩潰的情況下,揭穿這一切。
我順利進入了公司,你也確實對我這個“恩人學弟”頗為照顧。但這短暫的欣慰,很快就被更深的痛苦所取代。
進入公司,才是我真正噩夢的開始。
我親眼目睹張曄如何頻繁地來找你,而你每次見到他,臉上都會綻放出我從未見過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璀璨笑容。那種信任和依賴,刺痛了我的眼睛。
直到那一天。
你和他一起從你的總裁辦公室走出來,兩人之間的氛圍親密而熟稔。我正想找個借口上前,你卻先看到了我。
“付宸曄,你來得正好,我有點事找你,來一下辦公室?!蹦愕恼Z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我將所有想質(zhì)問的話死死咽回肚子里,沉默地跟著你走進辦公室。
然后,你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我面前。
當我看清文件抬頭上那幾個大字——《結(jié)婚協(xié)議書》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我快速瀏覽了內(nèi)容:一份為期五年的協(xié)議婚姻,條款清晰,約定雙方在此期間需遵守義務(wù),不得單方面毀約,除非經(jīng)雙方同意。
巨大的震驚和痛楚幾乎讓我無法呼吸。你要結(jié)婚?和誰?張曄嗎?那為什么協(xié)議是和我簽?!
一瞬間,無數(shù)念頭在我腦中飛轉(zhuǎn)。拒絕?揭穿?不……如果此刻我激烈反對,只會讓你覺得莫名其妙,甚至可能將你更快地推向他那邊。你看他的眼神,充滿了信任和……愛意。
一個絕望又帶著一絲卑微希冀的想法占據(jù)了我的腦海:簽字。只要簽了字,我就有了名正言順待在你身邊的理由,就有了更多的時間和機會,慢慢讓你知道真相。?這是眼下唯一能靠近你、保護你不被徹底欺騙的途徑,哪怕是以這種荒謬的、協(xié)議的形式。
于是,在極致的痛苦和一絲殘存的希望中,我拿起筆,在協(xié)議末尾簽下了我的名字——付宸曄。
你拿過協(xié)議,目光掃過簽名處,忽然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抬頭看我,語氣里帶著一絲純粹的驚訝:
“咦?你的‘曄’……也是這個‘曄’字???”
我的心像是被針狠狠扎了一下。原來,你甚至從未仔細留意過我的全名。
我壓下喉間的苦澀,點了點頭,聲音平靜無波:
“是的,就是這個字?!?/p>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一個最恪盡職守的演員,扮演著“協(xié)議丈夫”這個荒謬又令人心碎的角色。我按照你的要求,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搬進了你那棟寬敞卻冰冷的別墅。
我們分住在走廊兩端的房間,仿佛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星河。每一個夜晚,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棟房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距離。但我仍在心底默默地告訴自己:這已經(jīng)是一個開始了。至少,我就在你身邊。只要還在你身邊,就總有機會,總有一天,我能讓你看清真相。?我靠著這份渺茫的希望,支撐著自己日益沉重的身軀和千瘡百孔的心。
一個月后的某個傍晚,我們難得地坐在同一張餐桌前吃飯。氣氛依舊沉悶。我放下筷子,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盡量放得平緩:
“晴姐姐,我能問問……你為什么要選擇和我簽這份協(xié)議嗎?你知道,這畢竟……不是小事。”
你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沒有什么情緒,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公事:
“我男朋友張曄,他的家族情況比較特殊,內(nèi)部有些復雜的規(guī)矩。他現(xiàn)在還需要時間鞏固地位,不能直接違背家族的意愿娶我。他家里……不太同意我們交往,一直派人盯著他?!?/p>
你頓了頓,語氣里甚至帶上了一絲對“他”的體貼和無奈:“他為了讓家里人放心,不再干涉我們,才讓我先找一個人協(xié)議結(jié)婚,做個樣子。等他五年后真正掌握了家族,就會來娶我。”
聽到這番漏洞百出的說辭,我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窟,又急又痛。什么樣的家族會有如此荒唐的規(guī)定?這分明是……
我忍不住提高了聲調(diào),帶著難以置信的急切:“什么樣的家族會有這種規(guī)定?晴姐姐,這樣的理由你真的相信嗎?這太荒謬了!”
你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語氣變得生硬,帶著不容置疑的維護:“我不知道具體是為什么,但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我們從小就認識,他絕不會騙我!”
“從小就認識?”這句話徹底刺痛了我,積壓已久的真相幾乎要破膛而出,“晴姐姐!你被他騙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的那個‘小曄子’!我才是!我才是那個在孤兒院……”
“付宸曄!”
你猛地拍桌而起,餐桌上的碗碟被震得叮當作響。你怒視著我,胸口因憤怒而起伏,眼神冰冷徹骨:“你只是我協(xié)議上的丈夫!做好你分內(nèi)的事!如果你再敢這樣污蔑我的男朋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立刻從這里搬出去!”
看到你如此激烈的反應(yīng),如同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瞬間熄滅了我所有的沖動。我意識到,此刻的任何辯解,只會將你推得更遠。
我強行壓下翻涌的血氣和絕望,聲音變得沙啞而疲憊,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好…我不說了。但是,晴姐姐,我會找到證據(jù)的??傆幸惶欤銜靼椎??!?/p>
你根本不屑于聽我后面的話,抓起桌上的車鑰匙,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別墅大門,只留下我一個人,對著滿桌未冷的飯菜,品嘗著無邊無際的苦澀和孤寂。
那次沖突之后,我再次動用了力量對張家進行更深層次的調(diào)查。然而,張曄似乎早有防備,或者說,他背后的家族將某些關(guān)鍵信息保護得極好。調(diào)查進展緩慢,只零星地挖出一些信息:張曄利用他主治醫(yī)生的身份和你對他的全然信任,竟然無恥地撒謊,聲稱你車禍后移植的稀有器官,是他動用了家族那“強大而神秘”的資源才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