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煎熬。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和短暫的打斗聲,很快又歸于平靜。
地牢的鐵門被再次打開,進來的卻不是原來的獄卒,而是一個穿著普通市民衣服、眼神精悍的男人。
他快速打開艾拉的牢門,低聲道:“艾拉工程師?羅倫佐先生派我來。跟我們走,快!”
艾拉沒有猶豫,立刻起身。男人迅速幫她解開鐐銬,遞給她一件寬大的斗篷罩住頭臉。
他們迅速走出地牢。走廊里,原來的幾個獄卒歪倒在角落,似乎被打暈了。另有兩個同樣打扮的人正在放風。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穿過監(jiān)獄復雜的通道,從一個很少使用的側門離開了這所噩夢般的建筑。
冰冷的夜風灌入肺腑,艾拉貪婪地呼吸著自由的空氣。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停在暗巷里,她被人快速塞進車廂。
馬車立刻啟動,碾過石板路,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響。
車廂內,對面坐著的人,正是羅倫佐。他胖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商人慣有的笑容,只有精明的算計和一絲肉疼。
“你最好真的知道真相,工程師小姐?!绷_倫佐開門見山,聲音壓得很低,“為了把你弄出來,我打點了監(jiān)獄上下,還擔了天大的干系!如果巨像完了,我的投資就打水漂了!但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騙我……”
“是遺骨會?!卑苯哟驍嗨?,扯下斗篷,露出蒼白但堅定的臉,“一個信奉古老邪神、反對一切進步的組織??肥撬麄兊娜?,老伯爵恐怕也被蒙蔽或利用了。他們計劃在下個月圓之夜,利用星辰引力的特殊共振,徹底摧毀巨像?!?/p>
羅倫佐的小眼睛瞇了起來,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星辰共振?這……太荒謬了!”
“數(shù)學不會荒謬,先生?!卑⒅?,“我的計算從未出錯。他們之前的破壞,都是為了掩蓋最終這個計劃,并將罪名推給我。巨像一旦倒塌,您投入的每一分錢都會化為烏有,維圖拉將重新被愚昧和恐懼籠罩。幫我,就是在幫您自己?!?/p>
馬車內陷入沉默,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
良久,羅倫佐肥短的手指敲了敲膝蓋,做出了決定:“好吧。我暫時押注在你身上。我會給你提供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藏。但記住,如果你失敗了,或者被證明是在說謊……”
他沒有說下去,但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馬車在一個偏僻的、看起來像是廢棄倉庫的地方停下。羅倫佐的人遞給艾拉一個小包裹:“里面有食物、水和一點錢。暫時不要露面?!?/p>
說完,馬車迅速離開,消失在夜色中。
艾拉獨自一人站在冰冷的黑暗中,裹緊了單薄的斗篷。她從萬人敬仰的天才工程師,變成了蜷縮在城市陰影里的逃犯。
遠處,巨像漆黑的輪廓在夜幕下沉默地矗立著,仿佛對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毫不知情。
她抬起頭,望向那片虛假的寧靜,攥緊了拳頭。
恐懼仍在,但更多的是一種淬煉后的決心。
“等著吧,”她對著冰冷的空氣,也對著自己發(fā)誓,“我會用你們最看不起的‘數(shù)字’,把你們一個個揪出來?!?/p>
腐臭的污水順著潮濕的墻壁滑落,滴答聲在死寂中無限放大。
艾拉蜷縮在羅倫佐提供的安全屋角落——一間廢棄釀酒廠地下儲酒庫的密室。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變質酒液的酸味,混合著陳年霉塵的氣息,令人作嘔。
唯一的光源是墻角一小盞劣質油燈,火苗不安地跳動著,將她消瘦的身影投在斑駁的墻壁上,如同一個搖曳的幽靈。
逃犯。
這個詞像烙印一樣燙在她的心頭。一夜之間,她從云端跌落泥潭,名字成了維圖拉人人唾棄的詛咒。老伯爵的通緝令恐怕已經貼滿了大街小巷,畫像上的她,定然被描繪成一個眼神惡毒、頭發(fā)散亂的女巫。
她下意識摸了摸臉頰,上面還沾著逃脫時蹭上的煤灰和污漬。手臂上被黑市殺手劃出的傷口隱隱作痛,簡單的布條包扎下,血跡已經滲出。
不能一直躲下去。
羅倫佐提供庇護是出于利益,一旦風險超過收益,他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她必須主動出擊。
遺骨會……卡姆……維斯孔蒂……
這些名字在她腦中盤旋。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敵人的底細,需要找到他們的弱點。正規(guī)渠道對她徹底關閉,那么,只剩下一個地方——
黑市。
維圖拉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那條流淌著罪惡與秘密的暗河。那里交易著一切明面上不被允許的東西,自然也包括情報。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那種地方龍蛇混雜,危機四伏,她一個孤身女子,又是全城通緝的要犯……
但工程師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問題存在,就必須尋找解決方案。她開始冷靜地規(guī)劃:偽裝、路線、目標、應急方案。
她從帶來的小包裹里翻出更破舊的衣物,用剩下的煤灰將臉、脖子、手臂所有裸露的皮膚都仔細抹黑,又抓亂頭發(fā),混合著灰塵和油污,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常年生活在底層的、營養(yǎng)不良的少年。她對著水洼照了照,幾乎認不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