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拖著全部家當(dāng)，簽下這份月租僅300塊的合同時，我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運的窮鬼。
這棟樓叫“福安公寓”，坐落在市中心最繁華地段的背面，像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樓道里總是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墻皮大塊脫落，露出里面的紅磚。
房東是個瘸腿的老頭，把鑰匙丟給我后，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
我住301。
進門后，一張泛黃的紙條貼在門后，上面用紅色的筆跡寫著幾行字。我以為是前租客留下的涂鴉，直到我看清了上面的內(nèi)容。
【福安公寓鄰里和睦守則】
本公寓沒有管理員，如果你看到了一個瘸腿的管理員，請立刻回家，鎖好門。
你的鄰居們都非常熱情好客。但請記住，絕對不要接受他們贈送的任何食物，尤其是紅色的。
每晚12點后，不要為任何人開門，包括“你自己”。
你可以相信你的鄰居，但絕對不要相信任何一個鄰居。
如果有人敲門說要幫你“修理水管”，讓他進來。
我笑了，覺得這是個惡作劇。
直到那天深夜，我的房門被敲響，貓眼里，站著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它沖我微笑，手里，提著一盤鮮紅的蘋果。
“小伙子，剛搬來??？”
我正費力地把最后一個紙箱拖進屋，一個過分熱情的聲音從背后炸響。
我一回頭，差點跟一個碩大的肚腩撞個滿懷，那股子濃郁的汗味混著飯菜香，熏得我一個趔趄。
眼前站著一個胖乎乎的大媽，約莫五十來歲，一頭方便面似的廉價小卷毛緊貼頭皮，臉上堆滿了笑，眼角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蒼蠅。她手里還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白白胖胖，煞是誘人。
“是啊，阿姨好。”我抹了把額頭的汗，也勉強擠出個笑臉。剛到一個新地方，跟鄰居打好關(guān)系總沒錯，這是我媽從小教我的。
“哎喲，看你這滿頭大汗的，累壞了吧？”大媽的嗓門洪亮，震得老舊的樓道都嗡嗡作響，“我住你對門302，姓王。剛包了點餃子，給你送一盤嘗嘗鮮，就當(dāng)是歡迎新鄰居了！”
說著，她就把那盤冒著滾滾熱氣的餃子，硬生生往我手里塞。
豬肉白菜餡的香氣霸道地往我鼻子里鉆。我忙了一下午，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抗議。
“這……這多不好意思啊?！蔽易焐峡蜌庵眢w卻很誠實，手已經(jīng)不自覺地抬了起來，準備去接。
“嗨，有啥不好意思的！遠親不如近鄰嘛！”王大媽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以后有啥事兒，盡管找王阿姨！”
我心里一陣感動，覺得這破敗的城中村里，人情味可比那些冰冷的高檔小區(qū)強太多了。
就在我的指尖即將碰到那溫?zé)岬谋P子邊緣時，腦子里卻像被針扎了一下，“嗡”的一聲，門后那張詭異的紙條上的文字，血紅血紅地跳了出來。
【2. 你的鄰居們都非常熱情好客。但請記住，絕對不要接受他們贈送的任何食物，尤其是紅色的?！?/p>
我的視線猛地向下，落在那盤餃子上。
盤子邊上，還有一個小碟子，里面盛著紅彤彤的、看起來像是醋又像是辣油的蘸料，顏色鮮艷得有些不正常。
我的手猛地一縮，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后腦勺，后背瞬間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王阿姨，真……真不用了，我……我剛吃過飯了?！蔽页冻鲆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倉促地撒了個謊。
王大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熱情似乎凝固了一秒，但很快又融化開來：“哎呀，吃過了??？沒事沒事，放冰箱里，明天早上熱熱當(dāng)早飯吃也行啊。”
她依舊執(zhí)著地把盤子往前遞，那股濃郁的肉香此刻在我聞來，卻帶上了一絲說不出的腥氣，仿佛是從屠宰場飄來的。
我死死地盯著那碟紅色的蘸料，感覺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這規(guī)則……是真的？
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租的不是房子，是個地獄入口嗎？
“王阿姨，我真不能要，我……我對豬肉過敏！”情急之下，我胡亂編了個理由，連自己都覺得荒唐。
這個理由顯然很蹩腳，誰會對最大眾的豬肉過敏？
王大媽臉上的笑容，終于，徹底消失了。
她那雙原本瞇著的眼睛，此刻完全睜開了，眼白多，眼珠黑，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樓道里昏暗的聲控?zé)簟白汤病遍W爍了一下，光影斑駁地打在她臉上，顯得格外陰沉。
她沒有說話，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我，端著餃子的手還懸在半空中，紋絲不動。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灰塵都停止了飄動。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戰(zhàn)鼓一樣在死寂的樓道里擂響。
這已經(jīng)不是熱情了，這是一種詭異的執(zhí)著，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偏執(zhí)。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能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阿姨，我……我先進去收拾東西了，謝謝您啊，再見。”
說完，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乜s回屋里，用盡全身力氣，“砰”的一聲甩上了門。
我背靠著冰冷的鐵門，身體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不止，仿佛要從胸腔里蹦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湊到貓眼前往外看。
外面，樓道里空空如也。
王大媽和那盤餃子，都消失了。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只有空氣中還殘留著那股若有若無的腥香。
我癱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我的T恤。
這棟樓，絕對有問題。
我再次看向門后那張紙條，上面的紅色字跡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活了過來，像一條條扭動的血色蟲子。
【4. 你可以相信你的鄰居，但絕對不要相信任何一個鄰居?！?/p>
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它像個精神病寫的，完全自相矛盾。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頭頂?shù)奶旎ò?，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p>
像是……有什么幾百斤的重物，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我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脖子都僵了。
我的樓上，是401室。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開始在天花板上響起，一下一下，非常有規(guī)律，不快不慢，仿佛一個體重驚人的人，穿著鐵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我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也許……也許只是樓上鄰居在搬家具。對，一定是這樣。
我這么安慰著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開始整理我那堆亂七-八糟的行李，試圖用體力勞動來驅(qū)散內(nèi)心的恐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像一塊被臟水浸過的灰布。
我隨便泡了碗面，正準備吃，樓上的腳步聲卻突然停了。
世界瞬間安靜得可怕。
緊接著，我的房門，被人“篤篤篤”地敲響了。
我嚇得差點把泡面碗扔出去，滾燙的湯汁灑在手上都沒感覺到疼。
誰？
是那個笑里藏刀的王大媽又來了？還是樓上那個制造噪音的鄰居？
我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像個小偷一樣湊上貓眼。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很高，很壯，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黑色背心，胳膊上的肌肉像石頭一樣虬結(jié)著。他留著一個寸頭，臉上有一道從眉骨一直劃到嘴角的猙獰傷疤，像一條蜈蚣趴在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兇神惡煞。
是樓上401的？
我大氣都不敢出，更別說開門了。
門外的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敲門的力道越來越大，門板都在震動。
“開門！”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我是你樓上的，你吵到我了?！?/p>
我吵到他了？
我滿腦子都是巨大的問號。
我從搬進來開始，除了最開始拖箱子的聲音，幾乎沒發(fā)出任何大的動靜。反倒是一直被他在樓上“咚咚咚”的腳步聲騷擾，搞得我神經(jīng)衰弱。
這簡直是惡人先告狀！
但我不敢反駁。
這人的體格，一拳能打死兩個我。在這種地方，講道理是沒用的。
“你再不開門，我就把門拆了。”男人惡狠狠地威脅道，同時用拳頭“砰”地砸了一下門，整個門框都在顫抖。
我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隔著門喊道：“大哥，我……我馬上就安靜！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吵了！”
門外的男人冷哼了一聲，那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回到了樓上。
我癱在門后，感覺自己快虛脫了。
這都他媽什么鄰居??！
一個非要給我送有問題的餃子，一個不分青紅皂白就上門威脅。
我草草地吃完剩下的半碗泡面，決定早點睡覺。
也許睡一覺起來，這一切都只是我壓力太大產(chǎn)生的錯覺。
我把所有的燈都關(guān)掉，只留了臥室一盞昏暗的臺燈，整個房間都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橘黃色光暈里。
躺在床上，我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王大媽那張沒有笑容的臉，和樓上大哥那道猙獰的傷疤，在我腦子里輪番上演，像一場恐怖電影。
時間，悄悄地指向了午夜12點。
掛在墻上的廉價石英鐘，秒針“咔噠”一聲，與時針分針重合。
“咚……咚咚……”
就在這時，我的房門，又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