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林的白楊樹裹著厚厚的積雪，枝椏上的冰掛足有半尺長，風一吹，“叮鈴當啷”地響，

像誰掛了一林子的碎玻璃。北風卷著雪沫子，順著高南山的山梁往下灌，

把村里土坯房的煙囪吹得“嗚嗚”直叫，煙剛冒出來就被撕成碎末，混在漫天風雪里，

連個影子都留不住。劉老頭坐在灶膛前，往火里添了塊干透的白楊木疙瘩，

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滿是皺紋的臉亮堂堂的。

他裹緊了身上那件補丁摞補丁的棉襖——袖口磨破了，

用藍布縫了個邊；前襟沾著的油漬黑亮黑亮的，那是前兒給隊里看場時，

熱湯灑上凍住的；后背還有塊補丁是兒媳婦給補的，針腳密，比自己縫的規(guī)整多了。

他把煙鍋在鞋幫上磕掉灰燼，煙鍋桿是老榆木的，被他攥得油光锃亮，

借著灶膛里跳動的火光看了眼墻上的掛鐘——表盤上的漆掉了大半，指針卡在十一點的位置，

可他心里有數(shù)，這時候準是夜里十一點了，該去巡林了。作為大隊的護林員，

劉老頭守這片白楊林已經(jīng)第八個年頭。線家溝村人都知道，高南山的土層薄得像張紙，

風一吹就露石頭，種玉米只長桿不結穗，種土豆挖出來比拳頭還小，

倒是對面山坳里的大隊林得老天眷顧，地勢背風，水土也好，白楊樹長得筆直粗壯，

最高的得有兩丈多，最粗的要兩個后生手拉手才能抱住。

這林子是村里的“命根子”：冬天社員們?nèi)∨鲲?，全靠撿這里的枯枝敗葉；春天刮沙塵暴，

全憑這片林擋著，不然村里的莊稼早被埋了；就連隊里蓋倉庫、打農(nóng)具，

都得從這里挑幾棵長得密的間伐，賣了錢給社員們買化肥、分口糧。往年冬天冷歸冷，

卻沒像今年這樣邪乎。雪從三天前就開始下，起初是小顆粒，打在窗戶紙上“沙沙”響，

后來越下越大，鵝毛似的，飄在空中連成片，把天和地都糊成了白茫茫一片。

屋檐下的冰棱子掛得有半人長，亮晶晶的，像一排倒插的寶劍，誰家孩子要是敢伸手摸，

準得被凍得哭爹喊娘。村東頭的水井凍得結結實實，社員們得輪流用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