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眼中的殺意,伸手重重按在林珩肩上。
“珩兒,此事你做得極好?!?/p>
他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后怕與感激,
“若非你心細(xì)如發(fā),敏兒恐怕……”
林珩搖頭,鄭重道:“伯父待我如親子,侄兒自當(dāng)盡心。只是此事牽連甚廣,侄兒擔(dān)心周嬤嬤背后另有主使?!?/p>
林如海眼中寒光一閃,冷笑道:“放心,本官倒要看看,是誰敢把手伸進(jìn)我林府!”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你先回去休息,此事我來處理?!?/p>
林珩拱手:“侄兒告退?!?/p>
......
出了書房,林珩長舒一口氣。
林如海身為巡鹽御史,手段城府皆非尋常,此事交給他,林珩自然放心。
夜風(fēng)微涼,他沿著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西跨院,清暉閣。
雖說是“表少爺”,但林府給他的待遇卻絲毫不差。
清暉閣位于林府西側(cè),環(huán)境清幽,一進(jìn)小院,兩側(cè)栽著翠竹,中間一條青石小徑,盡頭是正房,兩側(cè)還有廂房。
院中一株老梅,此時花期已過,枝葉卻依舊蒼勁。
林珩剛踏入院門,一道纖細(xì)的身影便從廊下快步迎了上來。
“少爺!”
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穿著淡青色的衣裙,眉眼清秀,手里還提著一盞燈籠,顯然是等了許久。
這是他的貼身丫鬟,青禾。
“怎么還沒歇息?”林珩溫聲問道。
青禾抿嘴一笑:“少爺未歸,奴婢哪敢先睡?”
她一邊說著,一邊接過林珩的外衫,
“廚房溫著蓮子羹,少爺可要用些?”
林珩搖頭:“不必了?!?/p>
他走進(jìn)屋內(nèi),青禾熟練地替他換了常服,又端來熱水凈手。
屋內(nèi)陳設(shè)簡潔卻不失雅致。
黃花梨的書案上擺著幾本翻開的書籍,一旁的博古架上放著幾件瓷器,墻上掛著一幅山水畫,筆法蒼勁,似是林如海的手筆。
“少爺今日回來得晚,可是夫人病情有變?”
青禾小心翼翼地問道。
林珩看了她一眼:“你聽說了什么?”
青禾低聲道:“府里都在傳,夫人突然暈倒,嚇壞了不少人……”
林珩眸光微沉。
看來賈敏病重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了。
“夫人無礙,休養(yǎng)幾日便好?!?/p>
他淡淡道,“這幾日府里若有閑言碎語,不必理會。”
青禾乖巧點頭:“是。”
林珩走到書案前,隨手翻開一本書,卻有些心不在焉。
周嬤嬤……賈府……烏頭汁……
賈母為何要對自己的女兒下手?
還是說,這背后另有隱情?
林珩收斂心神,目光落在書案上攤開的《孟子集注》上。
既然身處紅樓世界,科舉便是他立足的根本。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輕輕劃過書頁。
說來也怪,穿越之后,他雖無什么系統(tǒng)金手指,但記憶力卻出奇的好,幾乎到了過目不忘的地步。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他低聲誦讀,字字入心。
林如海身為探花郎,學(xué)問極好,若能得其指點,再加上自己這份“天賦”,科舉之路未必艱難。
......
東跨院,書房。
林如海負(fù)手立于窗前,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
“老爺,陳太醫(yī)到了?!?/p>
灰衣管事引著一位鶴發(fā)老者匆匆入內(nèi)。
老者藥箱未放,先拱手:“林大人,深夜急召,可是...”
“陳老請看此物?!?/p>
林如海徑直將青瓷瓶推過去。瓶口木塞一開,陳太醫(yī)臉色驟變。
“這...這是...”
“可是烏頭?”
“不止!”
陳太醫(yī)顫著手取出銀針探入,
“還混了雷公藤,皆是損人心脈的劇毒!若連服半月...”
銀針抽出,針尖已泛出詭異的青黑色。
林如海眸中寒光暴射!
“盯緊周氏?!?/p>
他聲音冷得像冰,“看她每日接觸何人,經(jīng)手何物?!?/p>
管事低聲道:“那婆子半個時辰前悄悄去了廚房...”
“繼續(xù)盯著。”
林如海忽然咳嗽兩聲,袖中帕子閃過一抹暗紅,“明日...把我的藥加重三分?!?/p>
陳太醫(yī)大驚:“大人!您這是要...”
“既然有人想看我林家亂起來?!?/p>
林如海擦去唇角血絲,冷笑如刀,“那便如他們所愿?!?/p>
......
“少爺?!?/p>
青禾捧著燭剪進(jìn)來,見林珩仍在伏案,忍不住輕聲道。
“已是三更天了?!?/p>
林珩這才驚覺脖頸酸脹,抬眼望見小丫鬟眼底的擔(dān)憂。
“不妨事。”
他揉了揉手腕,“你去歇著吧?!?/p>
“奴婢給您換盞新茶?!?/p>
青禾執(zhí)拗地?fù)Q了熱茶,又取來一件薄衫披在他肩上,
“夫人病著,少爺若再熬壞了身子...”
話到一半突然噤聲。
林珩了然——府里下人們怕是都在傳賈敏病重之事。
他接過茶盞,溫?zé)嵬高^瓷壁傳來:“放心,伯母吉人天相。”
青禾欲言又止,終是退到外間守著。
......
黛玉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已是夜深。
院中幾竿翠竹在月色下?lián)u曳,沙沙作響,仿佛也在為母親的病情嘆息。
“姑娘,熱水備好了?!?/p>
雪雁迎上來,見她神色疲憊,忙扶住她的手臂,
“您累了一天了,先歇歇吧?!?/p>
黛玉輕輕”嗯”了一聲,任由雪雁替她解下外裳。
燭光下,她的小臉蒼白如紙,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影。
“姑娘別太憂心,”
雪雁絞了熱帕子遞過來,”大夫不是說夫人無礙嗎?”
黛玉接過帕子,指尖微顫:“可母親今日暈得突然......”
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杏眸中水光盈盈,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落下。
雪雁心疼不已,忙道:”陳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明,定能調(diào)理好的。姑娘若熬壞了身子,夫人醒來豈不更心疼?”
提到母親,黛玉勉強(qiáng)壓下淚意。
她坐在妝臺前,雪雁輕輕為她拆開發(fā)髻,烏黑的長發(fā)如瀑布般垂落。
“今日......”
黛玉忽然開口,“珩哥哥似乎格外關(guān)心母親?!?/p>
雪雁手上動作不停,笑道:“表少爺一向敬重夫人?!?/p>
黛玉望著銅鏡中的自己,輕聲道:“他不一樣了。”
從前的林珩木訥少言,近來卻像是換了個人,眼神清明,舉止從容,今日更是......
她想起他站在母親床前,冷靜詢問大夫的模樣,莫名覺得安心。
“姑娘說什么?”雪雁沒聽清。
“沒什么?!?/p>
黛玉搖搖頭,“明日早些叫我,我要去給母親侍藥?!?/p>
雪雁欲言又止,最終只應(yīng)了聲“是”。
伺候黛玉躺下后,雪雁輕手輕腳地放下紗帳,只留了一盞小小的燭燈。
帳內(nèi),黛玉輾轉(zhuǎn)難眠。
她想起母親蒼白的面容,想起父親凝重的神色,想起府中下人們躲閃的眼神......
還有那個站在回廊下,脊背挺直如青竹的身影。
“珩哥哥......”
她無意識地喃喃,指尖攥緊了錦被。
窗外,一陣夜風(fēng)拂過,竹影婆娑,仿佛在回應(yīng)她未盡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