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界限分明的多重關(guān)系,讓我感到一種奇異的刺激。
很快,公司組織了一次為期兩天的團建,地點是鄰市的一個溫泉度假村。
我本來對這種集體活動毫無興趣,但行政部發(fā)了通知,要求全員參加,尤其是我們項目組的成員,算是慶功。
大巴車上,裴之寧坐在第一排,從上車開始就戴著眼罩閉目養(yǎng)神,全程沒有和任何人交流。同事們也都很識趣地不敢去打擾她。
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塞著耳機聽歌,假裝自己不存在。
到了度假村,分房卡的時候,發(fā)生了一點小插曲。因為房間緊張,有幾個同事需要住雙人間。項目經(jīng)理拿著房卡名單,一臉為難地找到我。
“江嶼,那個……趙總監(jiān)那邊,他指明了要一個單間?,F(xiàn)在就只剩下一個單間和一堆雙人間了。你看……”
我秒懂。趙志強那個笑面虎,又在耍官威。
“沒事,我住雙人間就行?!蔽覠o所謂地說。
項目經(jīng)理感激涕零地走了。
晚上是聚餐,公司包下了一個大宴會廳。CEO和幾個副總都來了,輪流上臺講著一些鼓舞人心但毫無營養(yǎng)的廢話。
裴之寧作為項目的大功臣,自然成了焦點。她被安排在主桌,身邊圍滿了來敬酒的領(lǐng)導(dǎo)和同事。
我看到她端著酒杯,臉上帶著得體的、公式化的微笑,一杯一杯地喝著。她喝的是紅酒,但那么個喝法,跟喝水也沒什么區(qū)別。
我一個人縮在角落的桌子上,默默地吃菜。我不喜歡喝酒,也懶得去跟人虛與委蛇。
吃到一半,趙志強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了主桌,目標明確地沖著裴之寧去了。
“裴總監(jiān),年輕有為啊!這次的項目,干得漂亮!”他說話的聲調(diào)拔得很高,“來,我老趙敬你一杯!你隨意,我干了!”
他說著,就把一杯白的仰頭灌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著裴之寧。這杯酒,她不喝,就是不給趙志強面子。喝了,就是把之前會議上的不愉快一筆勾銷。
裴之寧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拿起桌上的白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滿杯,然后站起來,對著趙志強,一飲而盡。
全場響起一片叫好聲。
我卻皺起了眉。我知道,以她的性格,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場面和諧而委屈自己的人。她這么做,只有一種可能——她在用這種方式,宣告自己的勝利,也是在警告趙志強。
果然,趙志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接下來,來找裴之寧敬酒的人更多了。她來者不拒,紅的、白的,全都喝了下去。
我看著她,那張一向沒什么血色的臉,泛起了一層不正常的潮紅。她的眼神,也開始有些渙散。
聚餐結(jié)束時,她已經(jīng)站不穩(wěn)了,是被她的助理扶著離開的。
我心里沒來由地有點擔心。但轉(zhuǎn)念一想,有助理在,應(yīng)該沒事。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是個雙人間,另一個床位是隔壁部門的一個小伙子,他還在外面跟人K歌,沒回來。
我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玩手機。玩著玩著,就收到了“PZN_01”的游戲消息。
“師傅,在嗎?”
我愣了一下,回過去:“在。你……還能玩游戲?”
“頭暈,睡不著?!?/p>
“少喝點酒?!蔽胰滩蛔≌f了一句。
那邊沉默了很久,才回過來:“知道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說:“師傅,我好像……有點想吐。”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這狀態(tài),助理一個人能行嗎?
我正想著,房門突然被刷開了。
我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只見裴之寧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她換下了晚宴的禮服,穿了一件浴袍,頭發(fā)濕漉漉的,顯然是剛洗過澡。
“你……走錯房間了?!蔽亿s緊從床上坐起來。
她像是沒聽到我的話,徑直走到空著的那張床邊,然后一頭栽了上去,發(fā)出一聲悶響。
我傻眼了。這是什么情況?
我走過去,試著推了推她:“房東?裴總監(jiān)?醒醒?!?/p>
她沒反應(yīng),只是把臉埋在被子里,一動不動。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郁的酒氣,混雜著沐浴露的香氣。
我徹底沒轍了。把她拖回她自己的房間?我不知道她房間號。叫她助理?我沒她助理電話。把她扔在走廊里?更不行。
就在我抓耳撓腮的時候,我室友回來了。他看到床上的裴之寧,眼睛都直了。
“我靠!江嶼,你……你牛逼啊!”他對我擠眉弄眼,一臉“我懂的”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一個頭兩個大,“她喝多了,走錯房間了?!?/p>
“行行行,我懂,我都懂?!笔矣砚嵉匦χ?,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我今天去網(wǎng)吧通宵,不打擾你。加油!”
說完,他竟然真的轉(zhuǎn)身走了。
我看著床上人事不省的裴之寧,和空無一人的房間,感覺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從衣柜里抱出一床備用的被子,給她蓋上。
她似乎感覺到了,翻了個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我湊近了些,想聽清她說的是什么。
“……別走?!?/p>
我愣住了。
她是在說夢話,還是……
我看著她熟睡的側(cè)臉,沒有了平日的鋒利和防備,顯得異常柔和,甚至有些脆弱。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一點晶瑩。
我的心,莫名地軟了一下。
我沒再動,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窗外,月光如水。房間里,只有她均勻的呼吸聲。
我突然覺得,或許,我并不討厭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