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兩個行李箱，一個背包，就是我全部的家當(dāng)。
我拉著箱子走出房門，看都沒看對面一眼。裴之寧還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臉色蒼白得像紙。
我從她身邊走過，走向電梯。
“江嶼。”她在我身后，用一種近乎破碎的聲音叫我。
我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
“不是你想的那樣?！彼f，“那個攝像頭……不是用來監(jiān)視你的?！?/p>
我冷笑一聲。這話，三歲小孩都不會信。
“在我搬進(jìn)來之前，它就在那里了，對嗎？”我轉(zhuǎn)過身，死死地盯著她，“你把它租給我，就是為了看一場真人秀，對不對？看你手下的一個員工，每天是怎么生活的，是不是很有趣？”
我的話像刀子，一句一句扎向她。
“不是的！”她提高了音量，情緒有些激動，“那是我……我裝來……是用來……”
她的話說到一半，卡住了，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用來什么？”我逼問她，“說啊。”
她咬著嘴唇，眼神里充滿了掙扎和痛苦。最終，她還是泄了氣，搖了搖頭：“你不會信的。”
“你說的沒錯，我不會信?！蔽依鹦欣钕?，按下了電梯按鈕，“裴總監(jiān)，再見。哦不，希望再也不見?！?/p>
電梯門開了。我走了進(jìn)去。
在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站在原地，眼圈紅了。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她哭。
我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但我很快就壓下了那絲不忍。我告訴自己，這是她自作自受。一個會偷窺別人隱私的人，不值得任何同情。
我用最快的速度，找了個酒店住下。然后開始在網(wǎng)上瘋狂地找新的房子。
第二天，我向公司遞交了辭職信。
我不可能再在裴之寧手下工作。我甚至無法想象，再和她待在同一個空間里，呼吸同樣的空氣。
辭職信是發(fā)給HR的，抄送給了裴之寧。
她沒有回復(fù)。
HR很快就找我談話，極力挽留。我知道，肯定是裴之寧授意的。但我去意已決。
辦離職手續(xù)需要一個月。這一個月，對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我每天去公司，都盡量避開和裴之寧碰面的可能。部門的會議，我能不去就不去。實在躲不開，我也全程低著頭，假裝自己是空氣。
她也沒有再主動找我。我們兩個人，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公司的同事們都察覺到了我們之間詭異的氣氛。各種猜測和流言開始蔓延。有人說我得罪了裴總監(jiān)，要被掃地出門了。也有人說，我準(zhǔn)備跳槽去對家公司。
我不在乎這些。我只想盡快離開。
離職手續(xù)辦完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是江嶼先生嗎？我是‘NovaTech’的CEO，我叫陳磊。”
NovaTech？就是趙志強之前在會議上提到的那家硅谷公司。
我愣了一下：“您好，陳總。請問有什么事嗎？”
“我想冒昧地問一下，你是不是從‘啟航’離職了？”
“是的。”
“那太好了！”他的語氣聽起來很高興，“江先生，不瞞你說，我關(guān)注你很久了。你們那個‘模擬并行計算’的算法模型，非常驚艷。我們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我代表NovaTech，正式邀請你加入我們，職位和薪水，都好商量?！?/p>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邀請砸懵了。
“你怎么會……”
“是裴總監(jiān)推薦的。”陳磊笑著說，“她把你的簡歷發(fā)給了我。她說，你是她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年輕工程師。她說，‘啟航’的池子太小，留不住你?！?/p>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
是裴之寧……推薦的我？
在我辭職，在我們關(guān)系鬧得這么僵的情況下，她竟然把我推薦給了業(yè)界頂尖的公司？
這完全不符合她的行事風(fēng)格。
“江先生？你還在聽嗎？”
“在。”我回過神來，“陳總，謝謝您的好意。能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嗎？”
“當(dāng)然。隨時歡迎你聯(lián)系我?！?/p>
掛了電話，我坐在酒店的窗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心里亂成一團。
裴之寧到底想干什么？
打我一巴掌，再給我一顆糖？還是說，她對我……心懷愧疚？
那個攝像頭的謎團，像一根刺，重新扎進(jìn)了我的心里。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不行，我必須搞清楚。就算要走，我也要走得明明白白。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我以為再也不會撥打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就在我以為她不會接的時候，那邊接通了。
“喂?！笔撬煜さ穆曇簦犉饋砗芷v。
“是我?！蔽疑钗豢跉?，“我有事要問你。你現(xiàn)在……方便嗎？”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我在靜安里?！彼f。
靜安里，就是那個公寓的名字。
“我馬上過去?！?/p>
掛了電話，我立刻打車，趕往那個我發(fā)誓再也不會回去的地方。
半小時后，我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門前。
我按了門鈴。
門開了，開門的卻不是裴之寧。
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西裝，氣質(zhì)很精干。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請問你找誰？”
“我找裴之寧。”
這時，屋里傳來裴之寧的聲音：“讓他進(jìn)來吧，李律師。”
我走了進(jìn)去。屋里的陳設(shè)和我離開時一模一樣，但氣氛卻很壓抑。
裴之寧坐在沙發(fā)上，她對面坐著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同樣西裝革履的男人。茶幾上，放著一堆文件。
“坐吧。”裴之寧指了指旁邊的單人沙發(fā)。
我坐下，目光掃過那個男人。他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眼神陰鷙，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給你介紹一下，”裴之寧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這位，是趙志強，我司一部的總監(jiān)?！?/p>
我瞳孔一縮。趙志強？他怎么會在這里？
“這位，是我的前男友，也是我最初的創(chuàng)業(yè)伙伴，周晟。”她又指了指那個陰鷙的男人。
我更懵了。
“至于我請你來，”裴之寧的目光終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有疲憊，有決絕，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自嘲，“是想讓你當(dāng)個見證人。見證一下，我是怎么把這兩個，聯(lián)手把我推進(jìn)地獄的男人，再親手送回去?！?/p>
她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一樣，擲地有聲。
我看著她，突然意識到，我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rèn)識過這個女人。
而今天，她似乎準(zhǔn)備，把她所有的傷疤，都撕開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