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愛國那報告交上去，像塊小石頭丟進大水塘。撲通一聲，就沒影兒了。
過了兩天，他點開系統(tǒng)看。處理狀態(tài)變了。幾個黃字：“低優(yōu)先級-無法復現(xiàn)”。底下還有個按鈕：“關閉”。他拿鼠標點了一下。窗口沒了。心里那點指望，也跟著沒了。
他對自己說，算了。多大個事。不就是個門禁嗎？不開那個門，還能不進公司了？
他還真就不怎么用那個門禁了。他改了主意。每天上班下班，專挑人多的時候。人家往前擠，他也跟著往前擠。閘機一開，他側著身子，哧溜一下就鉆過去。像條泥鰍。
有時候人多，他擠不過去。就等。等那個最好說話的保潔張阿姨。張阿姨有卡，一刷，門就開。他趕緊說聲“謝謝阿姨”，跟著就進去。張阿姨總是笑，說這小林，真客氣。
他心里知道，不是客氣。是怕。怕那機器冷不丁又喊一嗓子。嚇人。
公司里頭，慢慢就有點風聲了。先是技術部自己人開玩笑。
吃午飯的時候，小趙端著餐盤坐他對面。盯著他臉看。看了半天。林愛國摸摸臉，說你看啥？我臉上有米粒？
小趙搖搖頭，笑得很怪。說愛國，有人說你跟一個人長得特別像。
誰?。?/p>
小趙湊近點，壓低聲音。老板娘啊。蘇婉姐。你沒覺得？
林愛國心里咯噔一下?？曜硬铧c掉了。他低頭扒飯。胡說八道。我男的，人家女的。像什么像。
不像嗎？小趙拿出手機，劃拉幾下。你看，這是年會上拍的蘇婉姐。你看這眼睛，這鼻梁。是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愛國瞥了一眼。心里更慌了。是有點像。但他嘴上硬。去你的。一點都不像。
這事兒就越傳越邪乎了。不光技術部說。別的部門也知道了。連樓下前臺兩個小姑娘，看見他走進來，都咬耳朵。偷偷笑。
不知道誰，真把他在工位上的側臉偷拍了下來。又不知道從哪兒找來蘇婉一張公開活動的照片。兩張圖拼在一起。發(fā)公司內部那個八卦群里。
群里一下就炸鍋了。
“我天！真的一模一樣！”
“技術部那小哥叫啥？林愛國？這名字和臉也太反差了?！?/p>
“怪不得顧總把他招進來[狗頭保命]”
“樓上你號沒了?！?/p>
林愛國也在那個群。他看見那圖，頭皮發(fā)麻。趕緊設置了免打擾。把手機扔一邊。心里煩得很。這都什么事兒。
這事兒，后來傳到頂樓去了。
顧淵開完一個長會。揉著額頭往辦公室走。助理跟在他旁邊，小聲快速地說接下來幾項安排。
說完正事，助理頓了頓，有點猶豫。顧總，下面……有件小事，不知道您聽沒聽說。
說。
就是……技術部有個男員工。叫林愛國。也不知道誰起的頭，都說他……長得特別像蘇婉小姐。群里都在傳對比圖。
顧淵腳步?jīng)]停。臉上沒什么表情。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看著外面。
助理站在他身后，有點拿不準老板的意思。
過了會兒，顧淵才開口。聲音平平板板的。安保部的系統(tǒng)，最近沒問題吧？
啊？助理愣了一下，馬上回答。沒，沒說有問題。一切正常。
顧淵點點頭。確保萬無一失。尤其是門禁和權限管理。不能出任何差錯。
明白。助理趕緊記下來。
出去吧。
助理輕輕帶上門。顧淵還站在窗前。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手指劃了幾下。屏幕亮起，是一張?zhí)K婉笑著的照片。他看了很久，拇指輕輕摩挲過屏幕。然后熄了屏。
周末，林愛國和女朋友小雅約好了看電影。
他有點心神不定。取票時差點把取票碼說成自己的工號。爆米花忘了加錢換大桶?？措娪皶r，熒幕上打打殺殺，他腦子里是公司那扇玻璃門，和那個轉來轉去的攝像頭。
小雅碰碰他胳膊。你怎么啦？電影不好看？
好看好看。他趕緊坐直。
散場出來，天黑了。兩人沿著街邊走。小雅挽著他胳膊，說著電影里的情節(jié)。說他剛才呆呆的，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林愛國嗯嗯啊啊地應著。走到一個商場門口，那玻璃門自動打開，發(fā)出輕輕的“嘀”聲。他像被針扎了一下，猛地停住腳。
小雅嚇一跳。你怎么了？
沒……沒事。他反應過來，覺得自己有點傻。走吧。
小雅看著他，松開手。林愛國，你最近怪怪的。老是走神。跟你說話也聽不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真沒事。就是……工作上的小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他扯出個笑，想去拉她手。
小雅把手背到身后。你不跟我說實話。每次都說解決了解決了?？赡氵€是這個樣子。她眼睛有點紅。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出來了？
哪有的事。他急了。我就是……就是累了。你別瞎想。
小雅低下頭。走了幾步。聲音小小的。我覺得你離我好遠。說完，她攔了輛出租車，坐進去了。車窗搖上去，開走了。
林愛國一個人站在路邊。風吹過來，涼颼颼的。他抓抓頭發(fā)，心里堵得慌。
這事沒完。那扇門，那個聲音，那個“老板娘”。像一張看不見的網(wǎng)，把他纏住了。連好好談個戀愛都不行。
他得想個辦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