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愛國抱著紙盒子回了家。
盒子不重。就是有點勒手。路上遇見隔壁買菜回來的張大媽，瞅了他一眼。“喲，小林，今天下班這么早？”
他沒說話，點了點頭。
張大媽也沒多問，拎著一把芹菜，噔噔噔上樓去了。
進了屋，他把紙盒子擱在桌上。沒打開。就那么放著。
屋里靜悄悄的。桌上還擺著昨天吃剩的半包花生米。他抓了幾顆，扔進嘴里。嚼了半天，沒嘗出什么味兒。
他想起顧淵那張臉。冷冰冰的。還有那扇嘀一聲就開的玻璃門。
心里頭一股火蹭蹭往上冒。憑什么？他攥緊了拳頭，骨頭節(jié)嘎巴響了兩聲?？蛇@屋里就他一個人。拳頭攥得再緊，也沒地方砸。
晚上女朋友小芬來了。一進門就看見桌上那個紙盒子。
“這什么呀？”她問。
“我的東西。”林愛國說。
小芬打開盒子看了看。一個舊水杯，半袋餅干，幾支筆。她沒說話，把盒子蓋上了。
“你被開了？”她問。
林愛國嗯了一聲。
“為什么呀？”小芬聲音高起來，“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嗎？上個月還說可能要升職?！?/p>
林愛國不知道怎么說。泄密？他連公司最新項目的邊都沒摸到?？蛇@話說出來，誰信？
“他們說我泄露公司機密?！彼€是說了。
小芬愣住了?！澳?？泄露機密？你瘋啦？”
“我沒干。”林愛國說。
“那他們?yōu)槭裁撮_除你？”小芬問，“宸星那么大公司，還能冤枉你？”
林愛國不說話了。他知道說什么都沒用。
小芬在屋里轉(zhuǎn)了兩圈?！澳悄憬酉聛碓趺崔k？找工作？”
“找?！绷謵蹏f。
小芬沒再多問。那天晚上，她沒留下來吃飯。說家里有事，走了。
林愛國開始投簡歷。他在電腦前坐了一整天。把能投的公司都投了個遍。
有的公司回得很快。郵件里說得客氣?！澳暮啔v已收到，我們會認真考慮?！?/p>
然后就沒下文了。
有一家小公司約他面試。面試官是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問了幾句工作經(jīng)歷，忽然問：“您從宸星離職的原因是？”
林愛國說：“個人發(fā)展原因?！?/p>
面試官在平板電腦上劃拉幾下，笑了笑?！昂玫?，我們有了初步了解，有消息會通知您。”
林愛國知道沒戲了。那笑容他太熟悉了。
過了兩天，以前一個同事給他發(fā)消息?！皭蹏?，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圈里都在傳你的事。”
林愛國問：“傳什么？”
同事發(fā)來個截圖。是一個行業(yè)群里的聊天記錄?！板沸悄莻€林愛國，竊取核心技術被抓包，直接開除了。大家招人時注意點。”
林愛國盯著手機屏幕?？戳撕镁?。
小芬又來了次。這次沒進門，站在門口。
“我問過我在宸星上班的表姐了?！彼f，“她說你的事公司都發(fā)公告了。是真的。”
林愛國問：“什么公告？”
“就說有員工違反保密協(xié)議，已經(jīng)處理了?！毙》艺f，“提醒大家引以為戒?！?/p>
林愛國沒說話。
“咱們分手吧?！毙》艺f，“我媽說了，不能跟有污點的人在一起。”
林愛國還是沒說話。
小芬走了。噔噔噔的下樓聲，跟張大媽一個樣。
那天晚上，林愛國窩在沙發(fā)里看電視。本地新聞臺。
畫面上市中心那個豪華酒店門口，紅毯鋪得老長。顧淵穿著筆挺的西裝，胳膊上挽著蘇婉。蘇婉穿一條銀白色的長裙，笑得眼睛彎彎的。
記者把話筒遞到顧淵面前?！邦櫩偅沸强萍冀陙戆l(fā)展迅速，您認為最關鍵的是什么？”
顧淵對著鏡頭，微笑?！笆秦熑?。宸星始終把用戶安全放在第一位。我們的天眼系統(tǒng)，守護著千萬家庭的平安?！?/p>
蘇婉在旁邊點頭，笑得更甜了。
鏡頭一轉(zhuǎn)，是對宸星技術總監(jiān)的采訪?！拔覀冏钚碌娜四樧R別算法，誤識率已經(jīng)低于百萬分之一?？梢哉f，宸星的技術，為城市安全樹立了新的標桿?！?/p>
林愛國盯著電視屏幕。顧淵和蘇婉的臉在閃光燈下亮得晃眼。
他想起那扇嘀一聲就為他打開的門。天天把他認成老板娘的門。
百萬分之一的誤識率。
他忽然笑起來。笑得停不下來。空蕩蕩的屋子里，就只有他一個人的笑聲。
笑累了，他抓起遙控器，狠狠砸向電視屏幕。
電視閃了一下，黑了。
屋里徹底沒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