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名為“尷尬”的沉默，濃度高得能悶死人。
我僵在原地，大腦還在循環(huán)播放著那句毀滅性的“導盲犬”。
那位自稱“亞力”的帥哥，似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投下了一顆怎樣的語言炸彈，甚至還維持著那副真誠又略帶緊張的表情看著我，淺褐色的眼睛里寫著“看我表達得多清楚快夸我”。
夸你個大頭鬼啊！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要體面，不能給祖國人民丟臉。說不定……說不定這只是個意外？也許他只是想開個生硬的玩笑？
我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試圖挽救一下這瀕臨破碎的初次見面：“呃……謝謝？不過……我視力挺好的，5.0?！?我還特意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試圖用肢體語言輔助溝通。
他愣了一下，眉頭微微蹙起，顯然在努力理解我的話。那認真的表情，像極了在解一道復雜的微積分方程。
幾秒后，他像是終于處理完了信息，眼神一亮，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然后非常認真地、一字一頓地回復了我另一個暴擊：
“不~客~氣~。”
“保~險~起~見~?！?/p>
保、險、起、見！
我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行，哥們兒，你贏了。這不是意外，這是你的常規(guī)水平。周明宇口中的“精通中文”，精通的是甲骨文吧？！
去他的體面！
我再也維持不住臉上的假笑，面無表情地拉開車門，把自己和行李箱一起塞進了后座?，F在別說看他那張帥臉了，我連多一眼都不想看，我怕我忍不住會動手。
亞力，不，Alex先生，似乎完全沒感受到我的低氣壓，甚至還體貼地想幫我放行李箱，被我無聲地拒絕了——我怕他下一句會問我要不要“輪椅服務”。
他坐進駕駛座，透過后視鏡看我，嘗試再次開啟對話：“你~，累~嗎~？”
聲調平平，毫無波瀾，像AI語音朗讀。
我閉上眼，假裝睡覺，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還~行~?！?完美模仿了他的平聲調。
世界終于清凈了。
車一路開往小姨發(fā)給我的公寓位置。我一動不動地裝死，內心早已用畢生所學的中英文臟話把周明宇這坑貨表弟來回鞭撻了一萬遍！
一到住處，我?guī)缀跏翘萝?，奪過行李箱，用最快速度輸入密碼開門、閃身進去，然后“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將那個語言系統(tǒng)崩壞的大型帥哥和他可能存在的“導盲犬”服務徹底隔絕在外。
背靠著門板，我長舒一口氣，終于獲得了安全感。
下一秒，我猛地掏出手機，解鎖，點開微信，找到那個罪魁禍首的對話框，手指翻飛，怒火幾乎要燒穿屏幕：
【我：周！明！宇?。?！】
【我：你給我介紹的到底是什么神仙？！】
【我：精通中文？！】
【我：他管自己叫“導盲犬”?。?！[刀][刀][刀]】
【我：還跟我說“保險起見”！??！】
【我：這就是你說的交流無障礙？！無障礙個鬼！這簡直是跨物種溝通！】
【我：你完了！你等我回去！你死定了！?。 ?/p>
一連串的咆哮發(fā)射出去，我氣得在原地轉圈。
手機幾乎立刻“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
【表弟：？？？】
【表弟：姐？你到了？見到學長了？怎么樣？是不是帥裂蒼穹！】
【表弟：導盲犬？？？哈哈哈哈哈哈學長也太實在了吧！】
【表弟：他中文是有點……嗯……創(chuàng)意！但意思到了就行嘛！】
我看得火冒三丈，創(chuàng)意？這他媽是驚悚！
我正準備繼續(xù)輸出，表弟的信息又飛快地蹦了出來：
【表弟：哎呀，姐，你別生氣嘛！】
【表弟：學長人真的超好的！他可是主動毛遂自薦要給你當導游的！】
【表弟：聽說你需要幫忙，特別積極！】
【表弟：我當時還納悶呢，學長平時挺高冷一人，怎么突然這么熱心腸……】
【表弟：他之前還老是問我關于你……呃不對，是關于你賬號的事……】
字打到一半，他忽然頓住了，像是想起了什么。
對話框上方“對方正在輸入…”顯示了老半天，一條信息才猶猶豫豫地發(fā)了過來。
【表弟：……姐?！?/p>
【表弟：你說……】
【表弟：Alex學長他……】
【表弟：他當初那么關心我……問東問西……】
【表弟：該不會……】
【表弟：其實真正想了解的人……是你吧？！】
我盯著這行字，愣住了。
滿腔的怒火像是被戳了一個小洞，噗嗤一下，漏了點氣。
主動毛遂自薦？
特別積極？
高冷但熱心腸？
還打聽我的事？
之前那些被憤怒掩蓋的細節(jié)突然浮現出來——他初見我時那個復雜激動的眼神，他努力想組織語言的緊張……
所以……他不是周明宇硬塞過來的，是自愿的？
所以……他那些崩壞的中文背后，藏著的是……好意？
還有表弟之前那個說他一個gay的學長喜歡他的猜測……難道……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緊閉的房門，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外面那個可能還站在原地的人。
怒火漸漸熄滅了，一種更復雜的情緒慢慢涌了上來。
所以，他不是不靠譜。
他只是……用了一種極其笨拙又離譜的方式，在努力向我示好？
我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撩開窗簾一角。
樓下，那輛車還停著。
Alex靠在車邊，微微低著頭，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表情。午后的陽光勾勒出他優(yōu)越的側臉輪廓，但那身影莫名透著一股……被拒絕后的茫然和失落。
像一只做錯了事，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好，只能乖乖待在原地的大型犬。
那一刻，我心里某塊地方，莫名其妙地軟了一下。
嘖。
好像……
是有點可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