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敲打著別墅巨大的落地窗,發(fā)出沉悶又持續(xù)的聲響,像極了那一年巷口濕冷的夜。
林晚端著溫好的牛奶,腳步輕盈地穿過鋪著昂貴波斯地毯的走廊。她在書房門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練習(xí)般地?fù)P起一個溫順柔和的弧度,才輕輕推開門。
顧衍甚至沒有從堆積如山的文件上抬起頭。他指尖夾著煙,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光線里明滅,燃了長長一截灰燼,搖搖欲墜??諝庵袕浡鵁煵莺透呒壒琵埶旌系睦滟龤庀ⅲ鞘撬肋h(yuǎn)無法靠近的距離。
“喝了早點休息吧。”她的聲音很輕,融在雨聲里,幾乎聽不見,帶著刻意調(diào)整過的、柔軟的語調(diào)。
顧衍的目光終于從文件上移開,掃過杯沿,落在她身上那件淡紫色的真絲睡裙上。他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像被什么不潔的東西燙到,迅速移開,帶上了一層薄薄的、毫不掩飾的厭棄。
“說過多少次,別穿這個顏色?!彼曇衾涞?,帶著久居上位的疲憊和不耐,還有一種更深的不悅,“你不像她。東施效顰?!?/p>
煙灰終于不堪重負(fù),“啪”地一聲落在他手邊一份價值數(shù)億的合同上,暈開一小片灰白。他隨手拂去,像是也拂去了她僅存的一點關(guān)切和尊嚴(yán)。
林晚站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抓住睡裙柔軟的布料,指尖冰涼。那冰意順著血脈一路蔓延到心口,凍結(jié)了方才努力維持的笑容。
三年了。整整一千多個日夜。
她記得剛結(jié)婚時,她試圖穿自己喜歡的明亮顏色,被他一句“太扎眼”否定。她偶然發(fā)現(xiàn)他書桌玻璃板下壓著的那張泛黃舊照片里,那個模糊的側(cè)影,似乎穿著淡紫色的裙子。于是,她的衣柜漸漸被各種深淺的紫色占據(jù)。她甚至偷偷拍下那張照片的一角,去找調(diào)香師復(fù)刻那若有若無的、被他某次醉酒后喃喃提及的花果調(diào)香氣。她觀察他聽到蘇晴海外演出獲贊新聞時眉眼的柔和,學(xué)著放慢語速,讓聲音聽起來更柔更軟,因為他無意中提過一句,“她連生氣時都像在撒嬌”。
她把自己一點點打碎,磨去所有棱角與喜好,笨拙地塞進一個名為“像她”的模子里,試圖拼湊出一個他能偶爾駐足、甚至施舍一點溫情的幻影。
可最終換來的,永遠(yuǎn)是這樣一句。
——你只是她的影子。東施效顰。
心臟像是被細(xì)密的針反復(fù)刺扎,疼得麻木,反而顯出一種詭異的平靜。她看著眼前這個眉目深刻、俊朗卻冰冷如雕塑的男人,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累,累得連呼吸都嫌耗費力氣。
“知道了?!彼犚娮约汉翢o波瀾的聲音,仿佛在討論別人的事情,“牛奶記得喝,涼了對胃不好?!?/p>
她轉(zhuǎn)身離開,輕輕帶上了書房的門。厚重的實木門板“咔噠”一聲,隔絕了內(nèi)外的世界,也隔絕了她和他之間,那比三年時光更遙遠(yuǎn)的、無法跨越的距離。
回到空曠的主臥,梳妝臺上手機屏幕正幽幽亮著。
是一條特意設(shè)置的娛樂新聞推送。
碩大的標(biāo)題像淬毒的針,刺入眼簾——“知名芭蕾舞藝術(shù)家蘇晴今日回國,機場甜蜜挽手顧氏總裁,疑似好事將近”。
配圖是機場VIP通道口,穿著米白色MaxMara風(fēng)衣的女人笑靨如花,身姿優(yōu)雅,正親密地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男人側(cè)身護著她,避開鏡頭,只留下一個她閉著眼睛都能描摹出來的挺拔冷峻的側(cè)影輪廓。
是他。
他今天罕見的焦躁,煙灰缸里堆滿的煙蒂,心不在焉的厭煩,甚至那比平日更刻薄的挑剔……全都是因為這個。
蘇晴回來了。
他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惦念了那么多年的白月光,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