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尷尬又沉重。半晌,他忽然動了。他伸出手,
指尖泛起一層微弱的、瑩白的光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后腰裸露的皮膚。我猛地一顫,
警惕地扭頭:“又干嘛?!”他縮回手,眼神閃爍,小聲說:“涼。會病。”說完,
他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看,似乎想找塊布給我披上,但他自己也是剛化形,
除了鱗片啥也沒有。他猶豫了一下,開始伸手去摳自己胸膛上的鱗片。那鱗片晶瑩剔透,
邊緣鋒利,看著就疼。“你瘋了!”我趕緊抓住他的手腕,“這玩意兒能隨便摳嗎?!
”他看著我,眼神固執(zhí):“賠你。衣服。亮?!彼€記得我說聘禮要亮閃閃的。
我心頭那點無名火,噗一下,被這傻氣又直白的舉動徹底澆滅了,
只剩下一縷哭笑不得的青煙?!靶辛诵辛?,”我松開他的手,挫敗地抹了把臉,
“我……我還有別的衣服。不用你賠?!彼UQ?,似乎在判斷我話的真假。我嘆了口氣,
認(rèn)命了。撿蛋的是我,孵蛋的是我,嘴欠調(diào)戲蛋的也是我。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聽著,”我試圖讓語氣盡量平和,像在安撫一只隨時會受驚的兔子,“蛋兄……?
咱們得立點規(guī)矩?!彼⒖套绷诵?,神情專注,
一副“你說我都聽”的乖順樣子——如果忽略他剛才啃珠子、抱床板、還指控我家暴的話。
“第一,”我伸出食指,“不準(zhǔn)再啃任何東西!劍、珠子、胡子、床板、我!都不行!
”他眉頭皺了皺,似乎對這條限制了他天性的規(guī)矩很不滿,但看看我的臉色,
還是勉強點了點頭?!暗诙?,不準(zhǔn)再噴火!尤其不準(zhǔn)對著活物噴!”他抿了抿唇,再次點頭。
“第三,”我深吸一口氣,這是最關(guān)鍵的一條,“不準(zhǔn)再叫我娘!或者夫君!”他立刻抬頭,
眼神抗拒:“為什么?契約——”“沒有契約!”我打斷他,差點又破功,
“那是我胡說八道的!不算數(shù)!你叫我名字就行,我叫——”我卡殼了。
告訴他我叫“鐵錘”好像有點丟份兒?師門賜號“清芷”又顯得太正式。他看著我,
忽然眼睛微微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絕妙的主意?!胺醴??!彼_口,吐出一個詞。
我:“……哈?”“你孵我。”他認(rèn)真解釋,邏輯自洽,“叫孵孵。
”我:“…………”救命!這還不如“娘”呢!“不行!”我嚴(yán)詞拒絕,“這什么破名字!
”他看著我,眼神又慢慢開始積蓄那種被拒絕的委屈水光,嘴角向下撇,
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啊鸵醴?。”聲音不大,但態(tài)度堅決。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完了。這被窩孵出來的,
根本不是什么殿下寶貝蛋。是個祖宗。是個又傻又撩又?jǐn)〖疫€會裝委屈的活祖宗!
我癱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發(fā)出沉悶的、絕望的哀鳴:“這被窩真的不是用來孵蛋的啊……”我蒙著頭,
試圖用黑暗隔絕這個由一顆蛋引發(fā)的荒謬世界。但“孵孵”兩個字,像帶著鉤子,穿透棉被,
精準(zhǔn)地釘在我的耳膜上。孵孵? 孵孵?!這比“娘”和“夫君”加起來還要命!
起碼后兩者還能勉強劃分一下倫理輩分,這“孵孵”算怎么回事?聽起來像某種靈寵的昵稱,
還是自帶描述功能的!我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頭發(fā)再次糊了一臉,也顧不上扒開,
就氣勢洶洶地瞪向旁邊那個罪魁禍?zhǔn)祝骸安粶?zhǔn)叫孵孵!難聽死了!”他盤腿坐在床邊,
銀發(fā)垂落,襯得那張臉無辜又純凈。見我炸毛,他只是微微偏頭,
眼神里透出一種“你真難伺候”的清澈困惑?!澳墙惺裁??”他問,語氣平淡,
仿佛在討論今天天氣好不好。我一噎。對啊,叫什么?告訴他本名“鐵錘”?不行,
太影響形象。師門道號“清芷”?對著這張臉和這副腦子,
念出這么清雅的名字我都覺得是一種褻瀆。我憋了半天,臉都漲紅了,
最后自暴自棄地吼出一句:“叫師姐!對!就叫師姐!入門先后為序,
我比你早破殼……不是,早入門!你得叫我?guī)熃?!”總算找到一個勉強能扯上關(guān)系的稱呼。
他重復(fù)了一遍:“師姐?”舌尖輕輕抵過上顎,吐出這兩個字,莫名帶上了點繾綣的意味。
我硬著頭皮:“對!師姐!以后都得叫師姐!聽見沒?”他看著我,沒答應(yīng)也沒反對,
只是那眼神,幽幽的,像深潭,看得我心底發(fā)毛??傆X得這稱呼從他嘴里出來,變了味。
為了避免他再糾纏稱呼問題,我決定主動出擊,解決當(dāng)前最實際的困境。
我指著地上那堆破爛:“這些,你弄壞的。得賠?!彼樦业氖种缚慈?,
目光掃過坑洼的仙劍、碎裂的夜明珠、焦黑的胡子灰……最后落在我后背涼颼颼的破衣服上。
他點了點頭,居然很爽快:“賠?!比缓?,他站起身。動作間,
覆蓋著細碎鱗片的肌膚在透過窗欞的月光下流轉(zhuǎn)著暗銀色的光澤。他走到房間中央,
那里還散落著幾片較大的、瑩白的蛋殼碎片。他彎腰,撿起最大最完整的那片,雙手捧著,
遞到我面前。表情無比鄭重,像是在獻上什么稀世珍寶。“給?!彼f,“賠。
”我盯著那片弧度優(yōu)美、散發(fā)著淡淡瑩潤光澤的蛋殼,又抬頭看看他一本正經(jīng)的臉。
我:“……”我賠你個七彩螺旋升天霹靂錘??!誰家賠禮用自己孵出來的蛋殼的?!
這跟薅羊毛織毛衣還給羊穿上有什么區(qū)別?!“這、不、能、用!
”我?guī)缀跏菑难揽p里擠出這句話,
“這東西……這東西除了能證明你曾經(jīng)是個蛋之外還有什么用?!能當(dāng)劍使還是能當(dāng)衣服穿?
!”他眨了眨眼,似乎無法理解我為何對這份“厚禮”如此不滿。他低頭看了看蛋殼,
又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然后——“吭哧!”他對著蛋殼邊緣咬了一口!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像啃餅干一樣,
在那片價值(或許)連城的蛋殼上留下一個整齊的牙印,然后遞回來,眼神亮晶晶地,
帶著一種“現(xiàn)在它能磨牙了”的分享意味。我徹底沒了脾氣。跟這蛋生物,
無法進行任何基于常識的交流。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fù)鲁觯ζ綇?fù)想把他也啃了的沖動。
行,賠不起是吧?那就干活抵債!我指著院子:“看見外面了嗎?你啃壞的仙劍,
是從庫房領(lǐng)的!庫房歸雜役管事張師兄管!你燒掉的胡子,是師父的!
師父現(xiàn)在肯定在丹房對著他的寶貝丹藥生悶氣!你撕壞的衣服,是后勤劉師姐發(fā)的!
”我越說越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攤上這么個玩意。“現(xiàn)在,立刻,馬上!
”我拿出師姐(自封的)的威嚴(yán),“去找張師兄,領(lǐng)掃帚,把整個宗門廣場掃一遍!
掃不完不準(zhǔn)回來!掃完了再去丹房門口給師父磕頭賠罪!然后去找劉師姐,領(lǐng)針線,
學(xué)補衣服!把我這件!還有你自己的!都補好!”我一口氣說完,累得直喘,
惡狠狠地盯著他:“聽懂了嗎?!”他站在原地,捧著那片被啃了一口的蛋殼,
安靜地聽我咆哮。月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流暢而隱含力量的輪廓。半晌,他點了點頭。
“懂了?!比缓?,他轉(zhuǎn)身,真的就朝著房門走去。步伐平穩(wěn),沒有絲毫猶豫。
我看著他高大卻透著一股懵懂孤絕意味的背影,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等等……他就這么去了?
張師兄是個暴脾氣,師父正在氣頭上,
死結(jié)被劉師姐用尺子抽的畫面……還有他那句帶著哭腔的“家暴”……我猛地從床上彈起來,
連滾帶爬地追過去,在他手碰到門閂的前一刻,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臂鱗片?“等會兒!
”他停下動作,回頭看我,銀色的瞳孔里映著窗外疏朗的星光,平靜無波:“師姐,
還有吩咐?”我抓著他冰涼堅硬的鱗片,
看著他那張寫滿了“我很聽話但我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的臉,
所有虛張聲勢的怒氣噗一下漏光了,只剩下一肚子的無奈和……認(rèn)命。“……算了。
”我松開手,肩膀垮下來,聲音有氣無力,“明天……明天我?guī)阋黄鹑ベr罪。
”他安靜地看著我,沒說話。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長嘆一聲:“回去睡覺!”他點點頭,
十分順從地轉(zhuǎn)身往回走,重新躺回床上,甚至主動拉過那床鴛鴦被,把自己蓋好,
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我,乖乖等待“孵覺”。我瞪著那張被我蹂躪得皺巴巴的床,
又看看床上那個大型乖寶寶,第無數(shù)次感到深深的無力。
這被窩……孵出來的到底是什么人間冤種。我磨磨蹭蹭地走過去,隔著遠遠的距離躺下,
盡量貼著床沿。剛閉上眼,就感覺身邊的被子動了動。一只溫?zé)岬氖置鬟^來,
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了我的手,然后輕輕握住。我渾身一僵,猛地睜眼看他。他卻閉著眼,
呼吸平穩(wěn),仿佛已經(jīng)睡著,只是無意識的動作。唯有那只手,握得有些緊,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依賴。我想甩開,指尖動了動,卻最終沒有用力。算了。
跟一顆蛋計較什么。我認(rèn)命地閉上眼,感受著身邊傳來的溫?zé)岷褪稚喜蝗莺鲆暤牧Φ馈K伞?/p>
明天……還得帶這傻蛋去挨家挨戶賠禮呢。這日子,真是孵了蛋了。那只手溫溫?zé)釤幔?/p>
帶著初生生靈特有的柔軟和一點點不容置疑的力道,就這么攥著我的手指尖。我僵著身子,
試圖抽回,他卻無意識地收緊了,喉嚨里發(fā)出一點模糊的、類似于幼獸哼唧的鼻音。
……算了。我癱在床沿,望著帳頂,感覺自己像被抽了仙骨的咸魚。
跟這剛破殼三天、邏輯自成一體、還掌握著“委屈”和“聽話”兩大殺器的蛋生物較勁,
我輸?shù)眠B裹體的布片都快保不住了。愛握就握吧,就當(dāng)……暖手了。我破罐子破摔地閉上眼,
努力忽略身后傳來的均勻呼吸聲和那存在感極強的體溫,
試圖把自己想象成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意識終于開始模糊,
即將沉入一片混沌時——“孵孵。”一聲清晰的、帶著剛睡醒般沙啞慵懶的呼喚,
貼著我后腦勺響了起來。我渾身汗毛倒豎,那點睡意瞬間灰飛煙滅。猛地睜開眼,
我甚至沒回頭,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叫、師、姐!”身后之人沉默了一下。然后,
那聲音又響起來,理直氣壯,甚至還帶著點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般的雀躍:“涼的?!笔裁礇龅??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感覺那只一直握著我的手松開了。緊接著,
微涼的指尖輕輕戳了戳我后腰那塊被撕破睡衣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這里,涼的。
”他重復(fù)道,語氣像是在陳述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和被窩不一樣?!蔽遥骸埃。?!
”我像被點了穴的兔子,蹭一下彈起來,連滾帶爬地翻到床的最內(nèi)側(cè),
后背砰一聲撞上冰冷的墻壁,才驚魂未定地扭頭看他。他半支著身子,銀發(fā)如瀑散在枕上,
一臉純?nèi)坏暮闷妫讣膺€懸在半空,似乎不明白我為什么反應(yīng)這么大。
“你、你你你……”我手指顫抖地指著他,又趕緊把破掉的后擺使勁往前拽,
試圖遮住那點涼颼颼的皮膚,“非禮勿動!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他眨眨眼,
顯然不懂。不僅不懂,他還試圖朝我這邊挪過來,眼神依舊聚焦在我努力遮掩的后腰上,
執(zhí)著地追問:“為什么涼?會生病。孵孵……師姐,病?”那聲“師姐”叫得磕磕絆絆,
極其不熟練,還不如叫“孵孵”順口。我氣得眼前發(fā)黑,
又沒法跟一個常識為零的蛋解釋人體恒溫系統(tǒng)和布料保溫原理,
只能咬牙切齒地低吼:“我樂意涼快!你閉嘴!睡覺!再不睡我就……我就把你塞回蛋殼里!
”這威脅蒼白得我自己都不信。他卻像是聽進去了,動作頓住,看著我,
眼神里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類似受傷的情緒,慢慢縮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
默默地看著我。那眼神,干凈又委屈,仿佛我只是個無理取鬧、反復(fù)無常的惡霸。
我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良心(如果還有的話)隱隱作痛。跟一顆蛋計較什么涼不涼的,
我是不是真有?。靠諝庠俅蜗萑虢┏值某聊?。我蜷在墻根,他縮在被子卷里,
中間隔著一道堪比天河的距離。就在我琢磨著是不是該說點什么緩和一下這詭異的氣氛時,
他忽然又動了。窸窸窣窣一陣輕響。我警惕地看過去。
只見他把自己那床鴛鴦被整個卷了起來,然后,用一種極其笨拙又認(rèn)真的姿態(tài),
雙臂環(huán)抱著那團巨大的、鼓鼓囊囊的被子卷,像個運送珍貴物資的小工,
搖搖晃晃地、一步一挪地朝我這邊走過來。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想干嘛?
用被子悶死我報仇嗎?走到床邊,他停住,因為抱著巨大的被子卷,動作顯得有些吃力。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懷里的被子,然后彎下腰,
非常鄭重地、小心翼翼地把那團溫暖的、還帶著他體溫的被子,
“安放”在了我和他之前躺的位置中間。正好嚴(yán)嚴(yán)實實地擋住了我背后漏風(fēng)的墻壁,
也填補了我們之間那道冰冷的空隙。做完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件無比重大的任務(wù),
松了口氣。然后他抬起頭,看著我,銀色瞳孔里閃爍著一種純粹的、獻寶似的微光。
他指了指那床隔在我們中間的被子,又指了指我,最后拍了拍自己之前躺的地方,一字一頓,
認(rèn)真解釋:“墻,冷。你,睡這里?!彼傅氖俏冶悔s跑的原有位置?!氨蛔?,放中間。
”他比劃著,“擋風(fēng)。孵……師姐,不涼?!彼D了頓,似乎覺得理由還不夠充分,
又補充了一句,眼神亮晶晶的:“我的被子,暖。分你一半。
”我怔怔地看著那床被他搬過來、充當(dāng)擋風(fēng)墻和“分你一半”暖意的鴛鴦被,
又看看他站在床邊、一臉“快夸我聰明”的期待表情。
喉嚨像是被什么柔軟又滾燙的東西堵住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顆傻蛋……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搞懂“非禮”和“涼”的重點在哪里?
但他卻用最直接、最笨拙的方式,解決了他所以為的、我“涼”的問題。
我慢慢地、慢慢地從冰冷的墻根挪出來,手指碰到那床暖烘烘的被子墻,
那溫度順著指尖一路蔓延,似乎真的驅(qū)散了一點周圍的寒意,
還有一點……別的什么冰冷堅硬的東西。我抬起頭,對上他那雙依舊寫滿等待表揚的眼睛。
算了。真的算了。這被窩孵出來的,大概真是個傻子。但……好像……也沒那么糟?
我認(rèn)命般地嘆了口氣,重新躺回原本的位置,拉過屬于我的那半邊被子蓋好。
中間隔著一道柔軟的、溫暖的“被子墻”。“睡覺?!蔽议]上眼,聲音悶悶的。
旁邊立刻傳來窸窣聲,他飛快地躺回自己的位置,乖乖蓋好被子。房間里徹底安靜下來。
只有兩道輕微的呼吸聲。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jīng)睡著的時候,
耳邊極近地傳來他一句模糊的、夢囈般的嘟囔:“師姐……不涼了就好……”我沒動,
也沒吭聲。只是往那床暖烘烘的“墻”邊,悄悄挪近了一點點。就一點點。
那一句含混的“師姐……不涼了就好……”像片羽毛,搔得耳廓癢癢的,卻沉甸甸落進心口,
砸出個酸軟的小坑。我僵著身子,沒敢動,連呼吸都放輕了。
身邊那家伙的氣息卻很快變得均勻綿長,像是卸下了什么天大的重任,
心無旁騖地沉進了黑甜鄉(xiāng)。暖意從中間那床“被子墻”源源不斷地透過來,烘著后背,
確實……不涼了。甚至有點熱。我瞪著帳頂模糊的繡紋,腦子里亂糟糟的。
可能還在冒煙的下巴、劉師姐那把量衣尺子……以及身邊這個睡得毫無心理負擔(dān)的罪魁禍?zhǔn)住?/p>
這都什么事兒。意識在暖意和疲憊里漸漸模糊,最后一點清醒墜入黑暗前,
我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明天一定得讓他學(xué)會自己掃地……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睡到后半夜,我是被活活熱醒的。不是那種暖烘烘的舒適,是燥熱,悶熱,
像被裹進剛出爐的蒸籠里,四面八方都是密不透風(fēng)的熱源。掙扎著睜開眼,眼前卻一片黑暗。
不是天沒亮的那種黑,是一種……帶著微弱鱗片反光的、緊貼著的、有規(guī)律起伏的黑暗。
我愣了好幾秒,混沌的大腦才遲鈍地運轉(zhuǎn)起來。
中間那床“被子墻”……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溫?zé)岬?、緊實的、散發(fā)著淡淡瑩潤光澤的……胸膛?!我整個人,
不知何時,竟然被睡相極差的某顆蛋,像抱大型玩偶一樣,嚴(yán)絲合縫地摟在了懷里!
我的臉正正埋在他胸口,鼻尖抵著那些微涼的、光滑的鱗片,
每一次呼吸都汲取著他身上那種獨特的、如同雪后松林般干凈又熾熱的氣息。而他的下巴,
正抵著我的發(fā)頂,手臂環(huán)過我的腰,把我箍得死緊,一條腿甚至還霸道地壓住了我的小腿,
杜絕了一切逃跑的可能。我:“!?。 本让?!我試圖掙扎,手腳并用,
像只被翻了面的烏龜般撲騰。“嗯……”頭頂傳來不滿的咕噥,摟著我的手臂收得更緊,
腿也壓得更沉,仿佛在鎮(zhèn)壓不聽話的抱枕。他甚至無意識地低下頭,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頭發(fā),
呼吸再次變得均勻。我徹底動彈不得,被他箍得喘不過氣,臉頰緊貼著他溫?zé)岬钠つw,
感覺自己快要自燃了。這算什么?破蛋后的雛鳥情結(jié)?還是這混蛋單純的睡相惡劣?!
“放……放開……”我從牙縫里擠出微弱的氣音,徒勞地推拒著他硬邦邦的胸膛。毫無作用。
他睡得雷打不動。就在我絕望地考慮要不要咬他一口的時候,院外遠處,
突然傳來一聲極其洪亮、劃破寂靜黎明的——“喔喔喔——?。。?/p>
”是山下農(nóng)戶家那只盡職盡責(zé)的公雞!每天比巡山弟子換崗還準(zhǔn)時!
這聲雞鳴像一道解咒的靈符!身上緊緊箍著的力道驟然一松。只見原本睡得死死的家伙,
猛地一個激靈,毫無預(yù)兆地睜開了眼睛!那雙銀色的瞳孔里沒有剛醒的迷茫,
只有一種近乎本能的、銳利如箭的警醒,直直地望向窗外發(fā)出聲響的方向。然后,
在我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倏地松開了我,一個利落的翻身坐起!動作流暢迅猛,
帶著一種獵食者般的矯健,和昨晚那個抱著床板耍賴、啃蛋殼賠罪的傻蛋判若兩人。
他坐在床沿,背脊挺直,側(cè)耳傾聽,周身的氣息都變了,冰冷而專注,
像一柄驟然出鞘的寒刃。我得以喘息,連滾帶爬地縮到床角,抓緊被撕破的衣襟,
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幾息之后,遠處再無動靜,只有清晨細微的風(fēng)聲。
他周身那繃緊的靈力才緩緩收斂,眨了眨眼,似乎剛從那種本能的狀態(tài)中脫離。他轉(zhuǎn)過頭,
看向縮在角落的我。眼神恢復(fù)了清澈,甚至帶上了一點剛睡醒的懵懂。他歪了歪頭,
銀發(fā)從肩頭滑落,視線在我驚魂未定的臉和被他睡得皺巴巴的床鋪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
最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向上彎起一個極淺的、卻足以讓周遭一切都失色的弧度。
他朝我伸出那只昨晚還緊緊摟著我的手,掌心向上,指尖瑩潤。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卻清晰無比,落進死寂的房間里:“孵孵,天亮了?!蹦侵皇謶以诎肟眨腹?jié)分明,
帶著初生朝陽般的潤澤。那句“天亮了”像顆小石子,噗通砸進我混亂的心湖,
漾開一圈圈荒謬的漣漪。孵孵?他還敢叫!
而且他這副若無其事、仿佛剛才把我當(dāng)人形暖爐箍了半夜的人不是他的樣子,是幾個意思?!
我啪一下打開他的手,聲音響得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說了叫師姐!還有!誰準(zhǔn)你抱過來的?
!中間那床被子呢?!你是不是半夜給吃了!”我氣得頭發(fā)都快豎起來,
目光兇狠地掃視床鋪,尋找那床可憐鴛鴦被的殘骸。他被我打開手,也不惱,只是收回手,
低頭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又抬眼看看我,
眼神里居然又開始慢慢積蓄那種熟悉的、被欺負了似的水光?!袄洹!彼_口,
一個字就堵得我胸悶。“你冷你抱被子??!你抱我干嘛?!”我簡直要抓狂?!氨蛔樱?/p>
”他指了指被我蹬到床腳的、皺成一團的鴛鴦被,語氣平淡地陳述,“不暖。你暖。
”我:“……”這理直氣壯的邏輯,我竟無法反駁!眼看那水光就要凝結(jié)成實質(zhì),
他扁了扁嘴,聲音低下去,帶著剛睡醒的軟糯和委屈:“孵孵……師姐,兇。”又來了!
又來了!我一口老血堵在喉嚨口,上不去下不來。明明被占便宜的是我,被熱醒的是我,
怎么到頭來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欺負小孩?!我挫敗地抹了把臉,
決定跳過這個永遠爭不明白的話題。天亮了,還有更嚴(yán)峻的挑戰(zhàn)——賠罪之旅?!捌饋恚?/p>
”我沒好氣地踹了一下床板(不敢踹他),“趕緊收拾!去找張師兄領(lǐng)掃帚!”他聞言,
倒是很聽話,立刻站起身。晨光透過窗欞,落在他赤足站在地上的身影上,銀發(fā)流淌,
鱗片閃爍著細碎微光,長腿窄腰,每一寸線條都完美得令人窒息。我默默移開視線,
感覺臉頰有點燙。這破蛋,長得真是……禍國殃民。
地從衣柜深處扒拉出一件壓箱底的、顏色灰撲撲、款式極其保守的備用道袍扔給他:“穿上!
不準(zhǔn)再光著到處跑!”又找出針線,背對著他,
咬牙切齒地開始縫補我那件慘遭毒手的冰蠶絲睡衣。每縫一針都在心里默念:賠錢!
必須讓他賠錢!等我好不容易把后背那片破布勉強綴上,一回頭,差點又把針扎自己手上。
那件灰撲撲、毫無版型可言的道袍,穿在他身上,
硬是被那張臉和那股子渾然天成的氣質(zhì)撐出了十二分的仙風(fēng)道骨。領(lǐng)口微敞,
露出一小片冷白鎖骨的皮膚和若隱若現(xiàn)的鱗片邊緣,禁欲又勾人。他正低著頭,
好奇地擺弄著寬大的袖口,手指捏著布料搓了搓,然后抬頭看我,眼神認(rèn)真:“這個,
不好啃?!蔽遥骸啊x謝評價啊!沒人讓你啃!”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
今天是去賠罪,不是去斬妖除魔。“走!”我拉開門,率先走了出去,
努力無視身后那道存在感極強的目光。清晨的宗門廣場,薄霧尚未散盡,
已有勤快的弟子在練劍或打掃。我和他一前一后走過去,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
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蔓延開來。“快看!
那個……” “嘶……長得真是……” “聽說昨天把戒律堂張師兄的寶貝仙劍當(dāng)磨牙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