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不是相似,不是神似,是完完全全,分毫不差的一模一樣。
一樣的眼睛,一樣的鼻子,一樣的嘴唇。
甚至連笑起來時,嘴角那顆小小的梨渦,都處在同一個位置。
她穿著我最喜歡的設計師品牌的白色長裙,脖子上戴著陸執(zhí)送給我的那條名為“深海之心”的藍寶石項鏈,手腕上,是我最愛的那款絕版香水的氣味,我?guī)缀跄芨糁聊宦劦健?/p>
她挽著陸執(zhí)的手臂,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羞澀而又溫順的微笑。
那微笑,是我曾經(jīng)對著鏡子,練習了上百遍,才達到陸執(zhí)口中“最完美”的弧度。
而陸執(zhí),正微微側(cè)著頭,用一種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神,凝視著她。
那眼神里,有專注,有深情,還有一絲……看著一件完美藝術品的、近乎偏執(zhí)的狂熱。
一年前,他也是這樣看著我的。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沖進洗手間,扶著馬桶,吐得天昏地暗。
我吐出來的,仿佛不是胃里的食物,而是這一年來,我為自己編織的、關于自由和新生的、可笑的幻夢。
他沒有悼念我。
他甚至,沒有給我哪怕一年的哀悼期。
在我“死”后,他迅速地,精準地,找到了一個我的復制品。
一個完美的,聽話的,不會反抗,不會逃跑的,沈千凝二號。
我所逃離的一切,我所憎惡的一切,都原封不動地,被延續(xù)到了另一個無辜的女孩身上。
我以為我自由了。
可陸執(zhí),卻用這種方式,殘忍地告訴我:
沈千凝,就算你死了,化成了灰,你的“靈魂”,也必須永遠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囚鳥。
這個認知,比一年前的窒息,還要讓我感到絕望。
我是誰?
那個在葡萄牙小鎮(zhèn)賣花的安娜是誰?
那個被陸執(zhí)鎖在身邊的女孩又是誰?
如果她可以成為“沈千凝”,那我又是什么?
一個逃跑的、失敗的、被替代的贗品嗎?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將我徹底吞噬。
我開始發(fā)瘋一樣地,調(diào)查那個女孩的一切。
我動用了我能動用的一切資源,甚至不惜重金,請了歐洲最頂尖的私家偵探。
信息,很快就傳了回來。
女孩名叫許念,二十歲,是個孤兒,被陸執(zhí)從一家福利院里“領養(yǎng)”。
領養(yǎng)。
多么諷刺的詞。
偵探傳回來的資料里,附帶著幾張偷拍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我和陸執(zhí)曾經(jīng)的婚房。
那座位于半山腰,可以俯瞰整個城市夜景的、華麗的牢籠。
許念穿著我最喜歡的棉質(zhì)長裙,赤著腳,正在落地窗前給一盆蘭花澆水。
那是我的蘭花。
她澆水的姿勢,她側(cè)臉的弧度,都和我一模一樣。
另一張照片,是她坐在鋼琴前,彈奏著我最喜歡的那首德彪西的《月光》。
陸執(zhí)就站在她身后,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俯下身,像是在教導她,又像是在……欣賞一件屬于他的、完美的私有物品。
最后一章照片,是深夜。
婚房的露臺上,許念穿著我的真絲睡袍,靠在欄桿上。
她的腳踝上,有一條很細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的……
腳鏈。
那不是腳鏈。
那是一條用鉑金打造的、鑲嵌著碎鉆的、精致到極點的……鎖鏈。
偵探在郵件的最后,附上了一句話:
“沈女士,目標人物從未獨自離開過那棟別墅。她的所有活動范圍,僅限于別墅內(nèi)部。根據(jù)我的觀察,她更像一個……囚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