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蕭青野被她拽住手腕,不耐把手扯回來,使了個眼色給侍衛(wèi),兩人上前把盛西棠往府里拉。
她甩開人:“別碰我!蕭青野,你敢去喝一次花酒,我會讓你接下來的每一天都睡不安生?!?/p>
說著,竟一個反胃,到一旁扒著紅柱子干嘔起來。
蕭青野臉色愈發(fā)深沉,沉默著上了馬車。
君硯一猶豫,朝盛西棠解釋道:“并非喝花酒,只在下和掌印二人商議些私事,殿下放心?!?/p>
盛西棠沒辦法放心。
就算只是蕭青野隨口逗弄的話,誰知道他曾經(jīng)有沒有喝過花酒?是不是經(jīng)常喝花酒?難怪說話那樣輕佻,像是做過千百遍。
不能人道都管不住自己的死太監(jiān)......
想到她今日同他那樣親近,難以控制惡心得胃里翻滾。
本就厭惡他,這下好了,再也不想近身。
十里紅妝,嫁任何人此生都是一番坦途,隨性而活,偏落到蕭青野這惡心的糞坑里。
桑落攙著人進屋,待緩過神來,盛西棠讓她取來筆墨,洋洋灑灑寫下一紙休夫書。
寫完,心情平靜下來,捏著毛筆的手握得泛白。
最后面無表情把休夫書折起來,讓桑落裝進紅木盒中。
湖上涼亭,清風拂面。
君硯察覺蕭青野臉色一路都不太好,坐下就趕緊直奔正題:“掌印,您送到翰林院的人才,家父已經(jīng)一一見過,有十三人可為朝廷所用,可開春就要科舉,怕是沒有那么多職位空出來安置?!?/p>
“不急,過些日子,那些貪污受賄,祖上沒燒高香的,還有花甲老臣,都得告老還鄉(xiāng)?!?/p>
君硯垂眼,心中有些復雜。
蕭青野抬眼,平靜問道:“你呢?想入翰林院還是大理寺?若想去六部,咱家也能給你安排。”
“我.....父親讓我參與科舉?!?/p>
“多此一舉?!?/p>
“掌印,我想堂堂正正靠自己入仕,無愧于心?!?/p>
蕭青野不再多言,提了另一件事,讓君硯有些意外。
這家伙擱平時定要刺他一句才痛快。
聊了約莫半個時辰,蕭青野有些犯困,起身伸了個懶腰,身后突然傳來一女子的聲音:“掌??!”
君硯兩眼一黑:“你怎的來了?快回去!”
“我來見掌印,哥哥你莫要攔我?!?/p>
君玟跑到蕭青野面前,淚眼婆娑道:“你說你此生不會娶妻,為何又娶了公主?”
小姑娘剛及笄,杏眼濕漉漉的,看上去憤怒極了,卻不敢上前觸碰他一片衣擺。
不敢,還是不愿?
莫名的,蕭青野想起盛西棠扒拉紅柱子作嘔的模樣,心中不快,有些遷怒,但目光看不出有絲毫情緒:“與你何干?”
沒給君硯半點臉面:“管好令妹,到底是嫁不出去還是怎樣,竟會三番兩次來糾纏咱家?!?/p>
這話刺激到君玟,她哭著道:“我才不會嫁不出去,若非心悅你,誰想厚顏糾纏?”
蕭青野就一個字:“煩?!?/p>
君硯不想再看君玟受委屈,連讓人強制把人送回去。
被人拖著,小姑娘惱羞成怒啐道:“言無常信,行無常貞,蕭青野你傷透我心!”
聲音遠去,君硯心中發(fā)出第數(shù)次恨鐵不成鋼的嘆息。
蕭青野突然發(fā)問:“她到底為何心悅咱家?”
“曾有人用‘公子只應見畫’來形容掌印?!?/p>
蕭青野哼笑,將話補全:“可惜是個太監(jiān)?”
坊間不少人傳他的樣貌,起初說得如神一般,末了統(tǒng)一用嘆息結尾:“可惜是個閹人?!?/p>
他多少聽過些,但從不為此自卑自賤,什么命根子,沒了他不也還活著。
如今手握權勢,無須看任何人臉色,縱是明日敗了被斬首示眾,也曾到過大多數(shù)人一輩子無法到達的高處。
貶低他的人都得仰著頭說話,此生已無悔無憾,只管快活二字,何不快哉?
“世人總是如此膚淺,看不見模樣之外的東西?!?/p>
君硯認可道:“確實?!?/p>
他想到君玟前些日子想嫁蕭青野想得快瘋了,只因蕭青野心情不好曾順手替他打發(fā)過一個登徒子,對他一見傾心。
這些日子被關禁閉,蕭青野成親那日,君玟在房中眼睛哭得發(fā)腫,直到他大婚結束才被父親放出來。
全家不同意替她說親,究其原因,除了蕭青野是個太監(jiān)之外,他更是一個不知會死在哪天的奸宦。
無論為百姓做多少實事,架空君主這一罪責就夠他得受一輩子唾罵,謀反是大罪,贏了他可以書寫歷史,輸了就是遺臭萬年。
并非所有人都認“英雄不問出處”這個理。
蕭青野和他談完,入了宮,到司禮監(jiān)處理事務,入夜才回府。
走到西閣院中見屋內(nèi)亮著燈,房門緊閉,他才想起自己走錯了地。
煩。
心情不悅,瞪了喬明一眼,也不知提醒他,白走一段路。
喬明表示無辜。
他以為主子特意回西閣呢。
轉身之際,身后的門開了。
女子只穿著里衣,三千青絲垂在身后,身后的光暈開,只能照亮她的側臉。
在這樣的情形下,她整個人都像是用很溫柔的筆觸一筆一筆點染上去,勾勒一抹纖細身影在黑暗里。
“蕭青野。”
帶著某種邀約的指令。
清冷的嗓音在月色下顯得溫柔,僅僅只是喚他的姓名,都讓人無端平靜柔和。
良久的對視靜默后,蕭青野率先移開視線,朝喬明道:“沐浴?!?/p>
“主子,水已經(jīng)備好。”
從好幾年前起,蕭青野有空時,每日沐浴隨會午晚兩餐,無論在司禮監(jiān)還是在府中,事務多時才會省去午時沐浴。
他不喜身上臟,更不愿身上臭,連帶要求貼身伺候的人亦是每日起碼沖洗一次。
不會次次都勞師動眾去大浴池,更多時候有盆熱水沖洗即可。
故而回來得很快,西閣門半掩著,他推門進去時,盛西棠正在軟榻上看書。
側臉恬靜,沒有白日裝出的親昵嬌弱,更無滿身尖銳的戾氣,平和得讓蕭青野生了錯覺。
——她在等他回來的錯覺。
說不出是何滋味,只知,有些不愿繼續(xù)待在此處。
不愿再看到她嫌惡的神情。
可惜,此時再出去的話,臨陣脫逃得太明顯,只得故作淡定地走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