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jié)的京城,處處透著暖意。護城河畔的垂柳抽出新綠,微風(fēng)拂過,柳條如綠絲絳般輕舞,惹得樹下的攤販都忍不住放慢了吆喝的節(jié)奏。城南的朱雀大街更是熱鬧,馬車粼粼駛過青石板路,車輪碾過落花的聲響與商販的叫賣、行人的笑語交織在一起,織就一幅鮮活的市井春景。
公主趙靈陽今日難得獲準(zhǔn)出宮。她換下了繁復(fù)的宮裝,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的披風(fēng),發(fā)髻上只簪了支簡單的玉簪,看起來像位家境優(yōu)渥的世家小姐。貼身侍女青禾跟在身后,手里提著個小巧的食盒,里面裝著剛從御膳房帶來的精致點心。這是她軟磨硬泡了太后許久才得來的機會,早就聽說京城春日的廟會熱鬧非凡,今日終于能親身體驗一番。
“公主,您慢些,這街上人多?!鼻嗪叹o緊跟著趙靈陽,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生怕有什么沖撞了自家主子。趙靈陽卻早已被街邊的糖畫攤吸引,腳步輕快地跑了過去,看著藝人用融化的糖汁在石板上畫出栩栩如生的龍鳳,眼睛里滿是好奇與歡喜。
就在這時,一陣孩童的嬉笑聲傳來,幾個半大的孩子追逐著一只白蝶從巷子里跑出來,恰好撞向正看得入神的趙靈陽。她驚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溫?zé)岬氖旨皶r扶住了她的胳膊。
“姑娘小心?!?/p>
一聲溫潤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帶著書卷氣的清冽,像山澗的清泉流過心田。趙靈陽穩(wěn)住身形,抬頭望去,撞入眼簾的是一張清俊溫和的臉龐。男子身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青衫,袖口磨出了淡淡的毛邊,卻漿洗得干干凈凈,領(lǐng)口系得一絲不茍。他手里抱著幾卷用麻繩捆好的書,顯然是剛從書鋪出來。陽光落在他的眉眼間,映得那雙眼睛清澈如潭,鼻梁高挺,唇邊噙著一絲淺淡的笑意,整個人透著一股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
趙靈陽在深宮長大,見慣了錦衣玉食的王公貴族,他們或張揚或傲慢,從未有人像眼前這人這般,穿著樸素卻自帶風(fēng)骨,眼神干凈得讓人心頭一顫。她一時看得有些怔忡,臉頰不自覺地泛起紅暈,連剛才被沖撞的驚慌都忘了大半。
“多、多謝公子?!壁w靈陽連忙站穩(wěn)身子,下意識地攏了攏裙擺,心臟卻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怦怦直跳。長這么大,她還是第一次與宮外的男子如此近距離接觸,更何況對方還是這樣一位風(fēng)姿清雅的人物。
男子松開手,微微頷首:“姑娘無礙便好?!彼哪抗饴湓诒蛔采⒌臅砩?,彎腰拾起最上面一本,撣了撣封面上的灰塵。那是一本舊版的《楚辭》,書頁邊緣已經(jīng)有些泛黃,卻被保存得十分整齊。
趙靈陽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險些撞掉對方的書,連忙道歉:“實在抱歉,都怪我剛才看得太入神,差點弄壞了公子的書?!彼粗凶又讣庠诜狐S的書頁上輕輕拂過,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對待稀世珍寶,心中對他的好感又多了幾分。
“無妨,不過是些舊書罷了?!蹦凶訉碇匦吕茫Z氣依舊溫和,“姑娘下次在街邊可要多加留意,人多眼雜,仔細磕碰著?!彼f話時眼神清澈,帶著幾分真誠的關(guān)切,沒有絲毫因她是陌生女子而顯露的輕慢或拘謹(jǐn)。
站在一旁的青禾打量著男子,見他衣著雖樸素,但舉止得體、談吐文雅,不像是尋常市井之人,便上前問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看公子氣度不凡,莫非是讀書人?”
男子拱手答道:“在下李瑾之,在翰林院任職。今日休沐,出來買些書罷了。”
“翰林院?”趙靈陽眼睛一亮,她雖久居深宮,卻也知道翰林院是儲養(yǎng)人才之地,能在那里任職的都是飽學(xué)之士。她又想起前些日子聽皇兄提起,今年的新科文狀元不僅才華橫溢,品行更是端正,名字似乎正是李瑾之。原來眼前這位溫潤公子,竟是傳說中才名遠播的狀元郎?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趙靈陽的心湖徹底亂了。她自幼便敬佩有才學(xué)之人,如今親眼見到這位狀元郎,發(fā)現(xiàn)他不僅才華出眾,性子溫和謙遜,連模樣都生得這般清俊,心中的愛慕之情如春日藤蔓般瘋狂滋長。她忍不住又問道:“原來是李大人,久仰大名。不知李大人平日里除了讀書,還有什么喜好?”
李瑾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唇邊的笑意也深了幾分:“在下平日里除了公務(wù),便是在家中看書練字。若是說喜好,大概是……喜歡看內(nèi)子做點心吧?!碧岬健皟?nèi)子”二字時,他的語氣里帶著藏不住的暖意,像是想到了什么甜蜜的畫面,連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內(nèi)子?”趙靈陽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頭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微微發(fā)疼,“李大人……已經(jīng)成婚了?”她下意識地追問,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與失落。
李瑾之坦然點頭:“正是,在下與內(nèi)子成婚已有一年。她性子溫柔,做得一手好點心,在下……很喜歡她?!彼f起沈清辭時,眼神明亮得像是落滿了星光,那份藏在眼底的珍視與愛意,任誰都看得出來。
趙靈陽只覺得心口一陣發(fā)悶,剛才涌上心頭的歡喜瞬間被失落取代。原來這樣溫潤出眾的男子,早已心有所屬。她看著李瑾之提起妻子時溫柔的模樣,心中既羨慕又嫉妒,那個能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究竟是怎樣的人?
可即便如此,她對李瑾之的好感也并未減少半分,反而生出一種強烈的念頭:這樣的男子,本該配得上更好的人,比如……身份尊貴、同樣愛慕他的自己。她強壓下心頭的失落,努力擠出笑容:“原來李大人與夫人如此恩愛,真是讓人羨慕。不知李大人的夫人是哪家的姑娘?”
李瑾之似乎沒察覺到她語氣中的異樣,依舊溫和地答道:“內(nèi)子姓沈,名清辭,是城西巷子里的尋常女子?!碧岬缴蚯遛o的名字時,他的聲音又輕柔了幾分,“她性子靦腆,平日里不大出門,不過手很巧,做的桂花糕格外香甜。”
趙靈陽聽著他細數(shù)妻子的好,心中的嫉妒之火越燒越旺,面上卻依舊維持著端莊的笑容:“聽李大人這么說,沈姑娘定是位賢淑的女子?!彼D了頓,又裝作隨意地問道,“李大人今日買了這么多書,是要回去研讀嗎?”
“正是,”李瑾之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書卷,“內(nèi)子說今日想吃廟會的糖糕,我買完書便去買些回去?!彼戳丝刺焐?,對趙靈陽拱手道,“時辰不早,在下先行告辭了?!?/p>
“李大人慢走?!壁w靈陽看著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青衫在人群中漸漸遠去,他懷里的書卷隨著腳步輕輕晃動,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尖上。直到那抹青色徹底消失在街角,她才收回目光,指尖緊緊攥著披風(fēng)的系帶,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
“公主,咱們也該回去了,不然太后該擔(dān)心了?!鼻嗪梯p聲提醒道,她早已察覺到自家公主的異樣,心中暗暗覺得不妥。
趙靈陽卻站在原地沒動,眼神落在李瑾之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移開。剛才李瑾之提起沈清辭時溫柔的模樣,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讓她既不甘又憤怒。憑什么?憑什么這樣才貌雙全的狀元郎,會娶一個毫無背景的平民女子?那樣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他!
“青禾,”趙靈陽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你去查查那個沈清辭,還有李瑾之的底細,越詳細越好?!?/p>
青禾心中一驚:“公主,您這是……”
“照我說的做。”趙靈陽打斷她的話,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我要知道他們所有的事?!彼痤^,陽光落在她臉上,眼底卻沒有了剛才的歡喜,只剩下勢在必得的執(zhí)拗。
她喜歡李瑾之,從剛才他扶住她的那一刻起,這份喜歡便在心底扎了根。她不管他有沒有成婚,不管他心里裝著誰,她是堂堂公主,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那個叫沈清辭的女子,根本不配站在李瑾之身邊。
青禾看著公主眼中從未有過的堅定與冷意,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卻還是低頭應(yīng)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趙靈陽轉(zhuǎn)身往回走,腳步不再像來時那般輕快,每一步都像是在心里下定某種決心。街邊的糖畫攤依舊熱鬧,白蝶早已不知飛向何處,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這市井春光里。她腦海中反復(fù)回放著李瑾之溫潤的笑容,想起他提起沈清辭時的溫柔,心中的嫉妒與占有欲愈發(fā)強烈。
這場偶然的宮外初遇,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趙靈陽心中激起層層漣漪。她不知道,這份突如其來的執(zhí)念,將會如何攪動她與李瑾之、沈清辭三人的命運,更不知道,一場圍繞著愛與占有、陰謀與算計的風(fēng)波,已在這暮春的暖陽下悄然拉開序幕。而此刻的李瑾之,正提著剛買的糖糕往家趕,滿心想著沈清辭看到糖糕時歡喜的模樣,對身后那雙充滿占有欲的眼睛,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