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我爬到了沈家祠堂的墻外。風(fēng)一吹，臉上那些干裂的守尸粉簌簌往下掉，像是剝落的紙殼。露出底下的紅肉，血水混著泥，流進嘴角，咸得發(fā)腥，還帶著鐵銹味。
我舔了舔嘴唇。
沈家祠堂有三重大門，朱漆還沒褪盡。我趴在墻根，像條快死的狗。我還記得那張唱片里的每一個字：沈仲山，賣軍火給東洋人，用三百個勞工試藥，賬本就藏在沈婉柔的陪嫁匣里。
我要讓他們死。
可我連個名字都沒有。
我翻過矮墻，滾進后院。正殿外立著一人高的青銅香爐，上面刻著「香火永續(xù)」四個字。我撲過去，伸手就掏。
灰是冷的。
昨夜燒的牌位已經(jīng)涼透了。我抓了一把灰，從指縫漏下的，是我娘的骨灰。庶女無名，不配入祠——這是沈仲山親口說的。我娘病死那年，他讓人把她的棺材從側(cè)門抬出去，說什么「賤骨不能壓福道」。
我攥緊那把灰，指甲掐進了掌心。
我爬到墓碑前。新刻的碑文，漆還沒干：「沈婉柔小姐之靈位」。字寫得很秀氣，像她生前作的詩。我冷笑一聲。她那些詩，連字都是我替她寫的。
我從懷里摸出一塊碎鏡片——從墳里爬出來的時候順手撿的。我對著碑，開始刮。
「沈」字第一筆，深。
「婉」字轉(zhuǎn)折，狠。
「柔」字收尾，慢。
我刮得很仔細，像抄經(jīng)一樣。每一下，都濺起火星。粉末落進香囊，黑乎乎的，混著灰。這是我唯一的證物——不是名字，不是血書，是敵人的名字，混著親人的骨灰。
我把香囊貼身藏好，低聲說：「你們燒了我的名，我就用她的葬禮，當我的戰(zhàn)書?！?/p>
我不再是沈知微了。
我是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