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時染被廚房里的一聲輕微響動驚醒。她匆忙跑過去，發(fā)現(xiàn)一個玻璃杯倒在臺面上，幸好沒有破碎，只是微微晃動著，仿佛剛剛被什么人碰倒。
顧嶼飄在一旁，半透明的臉上寫滿專注和挫敗：“我差點就成功了！就差一點！”
時染驚訝地看著還在微微晃動的杯子：“你...你做到的？”
顧嶼的身影比平時更加模糊，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我整晚都在練習。集中精神，想著移動物體，但...”他疲憊地嘆了口氣，“就像用思想推動一堵墻那么難。”
整個早晨，顧嶼都在嘗試他的“靈力訓練”。他對著紙巾盒瞪眼，試圖抽出一張紙巾；對著書本發(fā)功，期望能翻動書頁；甚至對著窗簾集中精神，希望能讓它微微晃動。
大多數(shù)嘗試都以失敗告終。偶爾有一次，一本書的封面微微顫動了一下，或者一支筆滾動了幾毫米，但都需要顧嶼付出巨大努力，讓他的身影變得更加透明和不穩(wěn)定。
“這不科學！”顧嶼抱怨道，癱坐在空中——如果鬼魂能癱坐的話，“電影里的鬼魂都能隨意移動物體，為什么我連一張紙巾都抽不出來？”
時染正在準備早餐，忍不住笑了：“也許你需要更多練習？或者...接受自己的局限性？”
顧嶼飄到她面前，表情嚴肅：“如果我不能影響物質(zhì)世界，怎么在你需要的時候保護你？”
這個問題懸在空氣中，比顧嶼的身影更加無形卻沉重。
下午的相親對象是一位名叫吳偉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CEO。根據(jù)資料，他35歲，自信果斷，有著“強大的領導力和決斷力”。
“聽起來像是個自以為是的控制狂，”顧嶼評論道，但他的吐槽缺乏往常的活力——靈力訓練顯然消耗了他大量精力，“我打賭他會不停地說‘我的公司’、‘我的團隊’、‘我的成功’?！?/p>
相親安排在一家高檔餐廳的露臺座位。吳偉確實如預料中那樣自信滿滿，甚至有些過度。他遲到了十分鐘，沒有道歉，只是簡單解釋為“一個重要電話”。
顧嶼飄在桌旁，試圖讓吳偉的酒杯晃動一下作為警告，但最終只讓自己變得更加透明。
“集中精神...”時染能聽到顧嶼喃喃自語，但那杯紅酒紋絲不動。
吳偉確實主導了整個對話，不斷講述他的商業(yè)成就、未來計劃和成功哲學。他幾乎沒問時染任何問題，只是偶爾會評價一下她的外貌或猜測她的性格。
“你很文靜，適合做賢內(nèi)助，”他斷言道，完全沒注意到時染眼中閃過的不悅，“成功男人背后都需要這樣一個女人。”
顧嶼憤怒地圍著桌子轉(zhuǎn)圈：“賢內(nèi)助？這什么年代了？告訴她你設計的作品獲過獎！比你賺得多的時候！”
但時染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反駁。她小口喝著水，觀察著吳偉的自戀表演，仿佛在看一場戲劇。
問題出現(xiàn)在相親結束時。當時染禮貌地表示“很高興認識你但可能不太合適”后，吳偉突然變得咄咄逼人。
“不太合適？”他挑眉，身體前傾，給人一種壓迫感，“我覺得我們很合適。你文靜漂亮，我有事業(yè)有成，這是經(jīng)典組合?！?/p>
時染保持冷靜：“謝謝您的認可，但我認為我們不太合適?！?/p>
吳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但足夠令人不適：“別這么快拒絕。給我一次機會，你會發(fā)現(xiàn)我是最好的選擇?！?/p>
這一刻，一切都變了。
顧嶼的身影突然變得清晰而激動：“放開她！立刻放開她！”他飄到吳偉身邊，試圖推開那只手，但半透明的手指直接穿了過去。
“用你的叉子！”顧嶼對時染喊道，“戳他的手！或者大聲呼救！或者——”
但時染不需要任何指導。她冷靜地看著吳偉，聲音平穩(wěn)卻不容置疑：“請您放開我的手。現(xiàn)在。”
吳偉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種冷靜而堅定的反應。但他沒有立即松手：“我只是想表達我的誠意...”
顧嶼瘋狂地嘗試各種方法：對著酒杯吹氣，對著桌布發(fā)功，甚至試圖讓附近的菜單掉落在地——全部無效。他的身影因努力而劇烈波動，幾乎要消散在空氣中。
“混蛋！人渣！放開她！”顧嶼的聲音充滿了無力的憤怒。
時染沒有被嚇住。她稍稍提高音量，足夠讓鄰桌聽到但不至于引起騷動：“我說，請您放開我的手。如果您不立即照做，我會讓餐廳經(jīng)理介入，必要時也會報警。”
她的眼神冷靜而堅定，沒有絲毫恐懼。這種自信的氣場讓吳偉終于意識到她是認真的。他松開了手，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放松，我只是開個玩笑。沒必要這么緊張。”
時染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包：“玩笑是雙方都覺得好笑才叫玩笑。祝您找到合適的賢內(nèi)助。”
她轉(zhuǎn)身離開，步伐穩(wěn)健，沒有絲毫慌亂。顧嶼跟在她身邊，依然激動不已：“你看到了嗎？那個混蛋！我應該能做點什么！我應該能保護你！”
走出餐廳，春日的微風拂面而來。時染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直到這時，她的手才開始微微顫抖——不是出于恐懼，而是腎上腺素的余波。
顧嶼在她身邊飄來飄去，半透明的身影因情緒激動而不斷波動：“如果我還活著，我會一拳打掉他那得意的笑容！我會讓他再也不敢隨便碰女人！但我什么都做不了！連一張紙巾都移動不了！”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挫敗和自責，與往常的自信吐槽形成鮮明對比。
時染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他幾乎透明的身影：“顧嶼，看著我。”
顧嶼停止飄動，面對著她，那雙半透明的眼睛里充滿了時染從未見過的無力感。
“我處理好了，不是嗎？”時染輕聲說，“我沒有害怕，沒有慌亂，我保護了自己?！?/p>
顧嶼的身影微微顫動：“但我應該能做點什么！我是你的丈夫！我應該保護你！”
“你曾經(jīng)保護過我，”時染柔聲道，“但現(xiàn)在，我可以保護自己了?！?/p>
這句話在空氣中回蕩，既是一種宣告，也是一種告別。顧嶼沉默了很久，久到時染以為他已經(jīng)消失了。
然后他輕聲說，聲音幾乎融入春風：“我知道?！?/p>
回家的路上，顧嶼異常安靜。沒有吐槽，沒有評論，沒有對未來相親對象的預判。他只是飄在時染身邊，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問題。
到家后，時染給自己泡了杯安神茶。顧嶼飄在窗前，望著外面的夜景。城市燈火通明，每一盞燈都代表著一個活著的人，一個他能看見卻無法觸碰的世界。
“記得我們剛談戀愛的時候嗎？”他突然說，沒有轉(zhuǎn)身，“那個在酒吧騷擾你的醉漢。”
時染微微笑了：“你擋在我面前，結果被他一推就摔倒了。”
顧嶼的身影波動了一下，仿佛在笑：“我以為我能英雄救美，結果需要美來救英雄——你用你的包包打得他抱頭鼠竄。”
回憶讓房間里的氣氛輕松了些。那是他們戀愛的早期，時染剛剛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自信的男人其實有點笨拙的可愛。
“你現(xiàn)在比那時更強大了，”顧嶼輕聲說，“不需要任何人保護?！?/p>
時染捧著溫暖的茶杯，感受著熱氣氤氳在臉上：“每個人都需要被保護，顧嶼。只是不一定是物理上的保護?！?/p>
又是一陣沉默。夜幕已經(jīng)完全降臨，房間籠罩在柔和的黑暗中。
“下一個相親對象，”最終顧嶼開口，聲音平靜了許多，“是個心理咨詢師。應該不會動手動腳?！?/p>
時染點點頭，沒有說什么。
那天晚上，當時染準備睡覺時，顧嶼飄在臥室門口，沒有像往常那樣試圖進來或吐槽她的睡衣選擇。
“晚安，染染，”他輕聲說，“你很強大，比我想象的還要強大?！?/p>
然后他漸漸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留下時染獨自思考生與死、保護與被保護、放手與堅持之間微妙的界限。
在入睡前的朦朧中，她仿佛聽到一聲幾乎聽不見的嘆息：“我希望你永遠不需要被保護，即使那意味著你不再需要我?！?/p>